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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01月3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吃在长沟
舒添宇
文章字数:2558
  以鹃岭为界,被山阳城里人称为南岸儿的长沟(现在叫天竺山)人,讲究吃。平平常常的食材,在主妇们手里总会鼓捣出新花样,让长沟人因此产生了一种优越感。
  比如玉米的吃法,最常见的无非是烧成玉米面糊涂,但大有讲究。什么也不掺,纯纯的糊汤饭,金黄亮色,粘粘的糯糯的,就着酸菜、腌菜或是酸辣味的洋芋片洋芋丝,吃下去过瘾得很。里面加入别的食材,如红小豆、绿豆、青豆角、豌豆角等,青红翠绿点缀着金黄的玉米糊糊,看在眼里馋在嘴里,妙不可言;或者把洋芋、红薯切块搅在里面,不同的香味,拌上凉调黄瓜片、泡菜,会让人把肚子吃撑。
  还有用玉米面做的蒸粉(山阳城里的人称为焖饭)。先在锅里放入少量香油,加热后放入包谷面,均匀搅拌,小炒片刻出锅,加水拌匀,干湿合适,再加辅料如地梅菇、白萝卜胡萝卜(切条擦丝皆可)等,遇上槐花开放,就掺进新鲜的槐花,有了花香,自然就有了品味。当然,少不了洋芋切块翻炒至味道均匀渗透垫锅底,加入适量的水,中火蒸焖。不同季节,有不同的搭配,豆角、南瓜都是绝佳配料,纯天然,既健康营养,又美容养颜。
  巧手村妇会让细玉米面摇身一变,成为一群游在锅里的“蛤蟆提儿”,也有叫做“蛤蟆谷朵儿”的,城里人称之为“漏鱼儿”,极其形象别致。先把细玉米面煮成稀稠合适的糊汤,趁热用漏瓢漏在凉水盆里,其色金黄,其行婀娜,其态盈盈,栩栩如生,既像飞天的仙女,又像欢快的小鱼儿,热吃凉吃都很爽。吃热的,烩好酸菜汁的底汤,加入豆腐丝、西红柿、黄花菜、小青菜,吃起来,漏鱼儿绵软嫩滑,豆腐青菜劲道,汤则酸辣有度。吃凉的,浇上酸辣汤汁,每个毛孔都是凉津津的。还有人把煮熟的细面糊汤盛在碗里晾冷,用小勺一口一口挖着蘸上汤汁吃,在当地叫做“吃搅团”,也是非常不错的。
  当然不管粗细玉米面,长沟人还有种做法:烙包谷壳壳馍。包谷面加开水烫一下,粘性大,容易成型。里面加适量的盐末、小蒜、葱花、调料等,摊成薄饼放在鏊子上或者电饼铛里,等到颜色变成老黄色,香味四溢,咬一口,满口生津。烧点青菜、紫菜汤或者肚丝汤、猪蹄汤,那个美呀只有品尝过的人才能感受到。柿子红了,把甜甜的软柿子去掉薄薄的表皮,把整个瓤掺进玉米面里去做成柿子包谷馍,切成薄片,再用清油稍稍一煎烤,外脆里嫩,甜而不腻,香味绵绵,唇齿留香。
  最普通的洋芋,在长沟可以清蒸着吃,切块做烩面片烩面条,切片做成酸辣洋芋片,擦丝做成酸辣土豆丝,佐餐,当主食吃,多添水做汤亦可。有的拌上麦面,加适量胡萝卜丝,调以葱姜蒜盐,用筷子挑成一小簇一小簇油炸,又成了美味。摊薄做成煎饼同样是美味。镇安柞水有吃洋芋糍粑的习惯,长沟有人这样吃但并不普遍,此文不作细表。洋芋还有另一种吃法,用磨盆或者铁磨子把洋芋磨成糊状,在锅里煎成薄饼,等到冷却了再切成小块爆炒,真正的美味佳肴,当地叫做“炒洋芋粉”。这种吃法除了无法入口的表皮之外,营养几乎不会流失,算得上健康美食。洋芋淀粉也可以摊皮子煎着吃,切条做汤或者切块爆炒,还能烙成烧饼厚薄的馍儿,切成小块爆炒又是一味。反正只要长沟人能想到的,就可能翻出新的花样。
  红薯堪称食材里的草根一族。长沟人的吃法是蒸熟,晾冷,捏揉成团,搓成丸子,油炸,其色浅黄暗黄不一,看起来像极了桂园,当地人叫做“红薯圆子”“红薯酡”,入口皮酥内嫩,可谓膳食佳品,流水席上占有一席之地,挺受欢迎的。生红薯切成小小角儿,直接过油炸,叫做“红薯果儿”,加入素汤中,作为汤菜,也能上得了长沟大席。特别是有人用红薯做凉粉,颜色与神仙叶凉粉相近,但口味迥乎不同。愚以为,前者性凉,清火解毒,多食吃坏肚子,后者性温,多食不会产生副作用,吃起来一点不比神仙叶凉粉差。红薯淀粉摊皮子煎熟,切条做汤,味道鲜美无比。切块和黄豆芽、青椒、黄花、小青菜等一起爆炒,加入适量豆瓣酱,是农家乐餐桌上的热门菜。
  有种豆腐制作的美食,叫“豆腐丸子”。豆腐加上红白萝卜丁,瘦肉碎末,混合搓揉成丸子,过油炸,做汤水碗别具一格。豆腐条加酸菜底料做酸辣豆腐汤,汤里的豆腐格外滑嫩可口。豆腐乳(当地称为“豆腐饵”)和豆豉更是长沟一绝。
  春临大地,“夜雨剪春韭”,长沟人没忘记吃韭菜。阳坡上野生韭菜鲜嫩欲滴,汲取日月精华,人们吃下的不只是韭菜,更是地气和元气,还是难得的健康和幸福。韭菜包饺子,做包子,素的加鸡蛋或粉条,荤的拌肉馅香菇,都大受欢迎。荠菜当地人习惯叫“弟弟菜”,亲昵的称谓洋溢着浓浓的亲情和对土地的款款深情。弟弟菜、苦麻菜、婆婆丁、蝴蝶菜搅糊汤更是长沟人春天里的家常饭,简单却营养,有降压去脂排毒之功效。还有香椿芽,裹层薄薄麦面衣子,油炸,白里透黄,咬开青葱翠绿,外焦里嫩,别具风味。香椿芽炒肉片,豆豉炒腊肉,长沟人招待贵客一定少不了的。中秋过后,未完全变老的鲜玉米,长沟人会摘回家用打浆机(以前是用小石磨)粉碎成糊状,待稍微发酵变得微酸,煮洋芋浆耙糊汤,加上青豆角,特殊的味道不由人不胃口大增。再用小蒜切碎拌入,烙成浆耙馍,又变身为美食一族。
  柿饼核桃板栗是长沟特产。深秋过后,之前鲜润的柿饼被秋阳调教得含蓄内敛,收回家渐渐覆上了雪白的霜花,那是柿子糖分的结晶物,甜甜的入心入骨髓。客人光临,常用作干果茶点。生红薯切条过水煮七八成熟,晒干,油炸随时备用,谓之“炒红薯泡”,食之脆崩崩、甜津津的。过去年关到来家家要炒包谷花,用柴火灶灰或者细河沙辅助翻炒,火候把握恰到好处,包谷花脆、香,越嚼越香。就着核桃仁吃包谷花,爆米花的劲爆,核桃仁的温润,优势互补,可谓黄金搭档,有种特殊的香味。用红薯熬糖,糖稀里混合花生芝麻核桃仁爆米花,切成薄薄小块,谓之花生糖、芝麻糖、核桃糖、苞谷糖、米糖等,也是风味小食品,不过不到过年,平日一般很少见到。
  当地人善于土法酿酒,苞谷酒叫“苞谷烧”,还有柿子酒、红薯酒,洋姜酒,以苞谷小麦柿子酒见多。“莫笑农家腊酒浑”,堪称“粮食精”的烧酒,整个制作流程体现出就地取材因简就陋的特点,取法自然,素面朝天,口味纯正,实在不比现代工艺酿出的酒差多少,丰富着乡村生活。
  生活可以简单可以复杂,饮食也是这样,将将就就,一碗泡面即可搞定,但难免过于简单。有哲人说“简单是一种美”,而复杂何尝不是一种美?对于吃,不单是为了果腹活命,多用点心,其实更是对生活用心。用简单的食材做出不简单的花样,这是大智慧,就像如水的日子泛起一道道美丽的涟漪,芬芳着每一个烟火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