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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06月1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助学金
张书成
文章字数:1927
  1977年冬,在举国万头攒动的高考大军中,我榜上有名,但入学通知书下来以后,却大失所望——被录取到了本地一所师范学校。想想教了四十多年书的父亲每日起早贪黑地忙碌却常遭人歧视,过着极端清苦的日子,我的心就一阵阵发凉,产生了复读的想法。这时,在邻村教书的表哥来看我,听了我的想法后,笑着对我说:“你能考上师范,也算运气,多少人还眼气哩。要我说,上师范的好处不少,一是离家近,不给汽车轮子耗油;二是不掏学费、书费、伙食费,不给家里增加负担;三是还发一点助学金,你上学期间不愁没有零花钱。这些其他学校没有,你还是高兴地去吧!”我听了他的话,开学之日背着铺盖卷,走进了东龙山那简朴却美丽、温馨的校园。
  果然,开学不久的一天下午,班长兴冲冲地告诉大家,咱班两名家庭特困的同学每月每人发4元钱,其余的同学每月每人发3元钱的助学金,这消息使全班同学一下子沸腾起来。领了3元钱的助学金时,每个同学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容掩饰的笑容。我也不例外,把3张一元的票子揣进贴胸的口袋里,走路或睡觉自觉不自觉地捏捏,生怕不小心丢失——刚从农村出来的乡下娃,什么时候兜兜装过几元钱呢?大不了是过年父母或亲戚给的几毛压岁钱罢了。
  拿这些钱干什么呢?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吃是舍不得的——离学校不远处就是国营饭店,里面的蒸馍一个二两粮票五分钱,素面一碗也就二两粮票八分钱,而自己当时正是二十多岁的半壮小伙,肚里恨不得吆个肥猪进去;穿也舍不得——商店里的红卫服、学生服也就三四元钱一件,但那都是奢侈品,我一个山里娃,只能穿着母亲做的粗布黑夹袄或装着套子的粗布棉袄,脚上穿的是姐姐做的敞口布鞋;坐车更舍不得,学校离家四十里地,坐一趟班车也要四毛钱,我从来都没敢坐,周六放学后,就和几个同学背着印有“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黄挎包走着回家,周日下午又背着一挎包馍步行回校。
  人常说:“钱是人的胆。”这话一点没错。开学三个月,我已攒下9元钱了,这在一位八十年代初的少年心目中可算是一笔巨款!我的心随着钱数的增多而蠢蠢欲动起来,看见别的同学穿着白色的运动鞋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姿,我也想买一双“显阔”一回;看见邻座的同学有一只小巧玲珑的闹钟,我也想买一个放在宿舍好掌握作息时间……直到有一天,看到班里一位姓牛的同学翻阅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一打听新华书店有卖,一本要五元四角呢,在那追求知识的年代里,这词典对我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于是,我下决心从书店买来一本,从此爱不释手。直到今天,这本词典还完好无损,成了我终生的工具书。
  在农村的那些年,我曾经用龙须草做弓毛,用葫芦做琴筒,做了一把土二胡,那二胡声音嘶哑,拉起来“吱呀,吱呀”像推碾子一般,哪天能有一把像样的二胡,成了我少时的梦想之一。现在手里有了这几块钱,它又一次唤醒了我对音乐的热爱,在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咬咬牙买了一把价值四元五角的二胡。这二胡做工精细,通身油光铮亮,音质圆润悦耳,同学都很稀奇。接着,我又花三毛四分钱买了一本《怎样学二胡》的书,每到课余饭后,就一人偷偷跑到学校后面的核桃树林里拉起来,寂静的山坡随着我的琴声变得生动而美丽,而我的心也就变得轻快而喜悦。一年过后,我在班里的元旦晚会上用二胡独奏了一曲《二泉映月》,引得老师和同学们对我刮目相看——这笔助学金的经济基础,给我的文艺爱好插上了放飞梦想的翅膀。
  不仅买了一些学习用品,我还用7毛钱买了一斤油条带回家给父母吃,他们辛苦几十年,第一次享用了儿子的孝心,脸上有了自豪的笑容,我也感到了由衷的欣慰。见家里的做饭锅补了几个疤子,母亲做饭时几次漏水气得直淌眼泪,我又用助学金从二十多里外的县供销社买了一口尺八铁锅背回家,母亲高兴地在邻居面前把我夸了好几次。一个周日,我去邻居德厚叔家串门子,听到他家没钱买盐,已经十多天吃“甜饭”了,不由得我一下子掏出身上仅有的一块七毛钱,给他称了10斤盐,多年后,他老俩口还念叨我的好处……我还用助学金订阅了半年的《人民文学》杂志,它给我的学习生活带来了亮色,也点燃了我对文学的热爱和激情。后来,当我的一篇篇小说、散文、诗歌见诸报端时,我曾不止一次地对家人和朋友说:“多亏了学校当初发的三元助学金,我拿它订了文学期刊,开始学习文学写作。我的写作功底,还是上师范那几年打下的。”
  现在我已年过半百,仍常忆起在师范的学习生活,想起当年领助学金时的喜悦心情,感激在那特别困苦的岁月里,它对我个人和家庭的帮助。几十年来,无论是当普通教师还是担任领导职务,始终难忘助学金带给自已的温暖——那两年总共才七十多元的助学金,不仅给我和同学们的学习生活带来了快乐时光,而且对自己形成“多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的人生信条产生了重大影响。尽管我现在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是那带着暖意的助学金,却依旧鲜活地存储在我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