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国峰老人与相濡以沫的妻子李成莲
　　军功章再给您带上

　　前一夜的雨到今晨连一声喘息都没有，飘飘洒洒好不威武。汽车袭着一身水汽平稳地从水泥路与泥土路的临界点驶过，向着大山深处前行。空山新雨，雾气笼罩着山峦，这峰那峰，早已分不清楚。爬上一个又一个陡坡，只从车窗望出去，汽车仿佛置身于云山雾海中，于悬崖间穿行。同行的媒体朋友开玩笑：“戴国峰老人是住在仙境中吧。路虽难走，但景色的确美。这次我们就应该叫云山雾海寻老兵。”
　　在本次寻找抗战老兵的采访报道活动过程中，我们寻访过一些曾在国民党军队服役过的老兵，他们大多因国民党拉壮丁而被迫步入军旅生活。抗日战争期间，他们用简陋枪械对抗日军的侵略，受尽日军生化武器的折磨，九死一生；解放战争期间，面对千疮百孔的国家他们从心底里排斥内战，勇敢起义，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新中国成立后，他们或随部队参与国内边远地区的解放，或跨过鸭绿江走出国门参加抗美援朝。今年92岁的戴国峰老人就是他们中的一员。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老兵，谦逊而和善，最看重的莫过于这难得平静的家庭生活。用戴国峰老人的话说，“走出这个家门当兵是为了家里人不再被国民党当兵的骚扰。打仗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我的家乡能早日解放，父母兄弟能过上好日子。”家，是他心里最朴素的生命动力。
　　为了家人去当兵
　　镇安县米粮镇界河村石关组的一处田园民居，是已过耄耋之年的戴国峰的家。如今晚年安泰的他，回忆起16岁那年被国民党军队拉壮丁的情景，顺了顺打理齐整的白山羊胡须，表情略带痛苦地说：“我不去当兵，国民党就把我家的门封了，不让人进，一家人没有办法生活。我去当兵了，我爸，我妈，我哥，一家人就可以安居乐业了。”
　　戴国峰说，从1941年农历3月份他被绑架般地拖离家乡后，随国民党的部队走过重庆、武汉，在湖南与重庆交界的酉阳，湖南凤凰、常德等地与日军进行了长期艰苦地作战。“我当时被编在国民革命军第14军炮兵独立第二团三营工兵连，主要负责在部队前进时搭桥，部队撤退时断后路，毁坏交通。还记得1941年八九月间在洞庭湖的那一场战斗中，我也想打上一枪，但是连瞄准都不会，进到国民党部队里面连训练都没有，拉出去就跟日本人干。”1943年，他怀着国仇家恨扣动扳机，打死了一名杀戮过无数中国同胞的日本兵。
　　“1943年我们在山里打游击，就在从湖南邵阳往广西退的时候，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准备进攻桂林的日本兵。”戴国峰形容，那一场战斗中日本人的枪弹就如同撒麦种一样，落在他们身边。“一个连，四五十人都没有了。”戴国峰讲述地很痛心。提起当时的战友，戴国峰说年代久远了，很多都记不得名字了。“我记得我当时的营长叫韩庆林，是江苏人。那时候在湘西，是我们过得最苦的时候，没有吃的更别说药品。很多战友因为日本人从飞机上投下来的毒药，眼睛损坏的，皮肤烂的，好些人脸上的皮都掉完了，可怜我们连个防毒面具都没有呀。”
　　戴国峰说，他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抗战胜利，他们在武汉接受日本人投降时的情景。“我们见到日本兵，都想上去打哩，但是当时部队有纪律，不让打。”戴国峰讲述道，“我们接受的是日本的一个骑兵连投降。说也奇怪，日本人不知道用啥办法让他们的牲口那么听话。那红马、黑马整整齐齐各站各队，只有说对口号它才动，向左转，向右转。”
　　家书抵万金
　　唐朝诗人杜甫在《春望》中写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连年战火不断，长久不息，家书珍贵，一信难得，足以抵得上万两黄金。戴国峰说，在国民党部队时，他不识字，只有一个名叫杨文模的战友好心帮他写过一封家书，以后的6年间，他都没能给家里写过一封信，报上一句平安。而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做梦也没能想到，自己在贵州学习了文化，可以亲手给家人写成一封信。这，得从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之后说起。
　　在戴国峰老人向我们出具的一份“革命军人证明书”上记载：戴峰(戴国峰军中用名)同志系1949年11月参加我军，现在381团5连工作，其家属得按革命军人家属享受优待，此证。落款：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南军区第四野战军，1953年3月30日。“我是1949年参加粤桂边解放白流起义参的军，编在43军127师。”从加入解放军后，戴国峰跟着部队参与了解放海南岛的战斗、桂西剿匪等。戴国峰在战斗中表现出色，在他保留的一份1954年的喜报上记载：戴振邦先生，贵府戴峰同志在正规训练中，创立功绩，业经批准记3等功1次，除按功给奖外，特此报喜，恭贺戴峰同志为人民立功，全家光荣。那时候，部队里除了战斗英勇受人尊敬外，有文化的人也是大家崇拜的榜样。戴国峰老人说，当时部队里流行一句话：“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因此，他苦学文化，识字后他握着笔颤抖地写下此生第一封家书，提笔便问双亲，家乡解放了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戴国峰说，在桂西剿匪时，有一件事情让他如今都记忆犹深。“在广西山区剿匪，他们在山里挖个洞，只要有人凑上来一枪就打倒了，攻不上去。当地的干部就动员家属来做工作，那些老弱妇孺往洞口一站，哭着呼喊自己亲人的名字，最终，从里面浩浩荡荡出来了800多人。”戴国峰说虽然他不知道亲属们都说的什么话，但是血脉亲情的力量确是感人，“看到别人一家团聚，我特别想家。”
　　1955年，符合退役条件的戴国峰终于回到了他久违的家乡。
　　少年夫妻老来伴
　　1956年，回到家乡的戴国峰在父母的主持下与小他8岁的李成莲喜结连理。婚后，两人共育有6个子女。如今做过20多年大队支书的戴国峰已经四世同堂，可谓福气满满。
　　“别看我们年纪大了，但是下地干活没有问题。就是老婆子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做饭也有些吃力，但日子凑合能过得去。”戴国峰的妻子李成莲老人身材不高，圆圆脸庞，笑起来慈眉善目。说话间，老人把刚煮熟的面条端出来招呼客人吃，还专门找出铜酒壶斟满了包谷酒。“虽然有时候吃的干饭(米饭)是糊的，洋芋是生的，但是不管咋说，我们两个都在就好，少年夫妻老来伴。”
　　在戴国峰老人贴满喜庆红春联的屋外，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院子里绿树成荫，桑树正结满果子等着人摘。曾经的战火硝烟在记忆里慢慢模糊，此刻，戴国峰牵着李成莲的手慢慢在院子里踱步，这应是庭院深深里最温馨祥和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