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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12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花子
王卫民
文章字数:1778
  花子走的那天正好下着雨,四野里死气沉沉,收过苞谷的大田里蔫巴巴的苞谷秆上,枯叶随着秋风摆一阵又垂下,无精打采。偌大的村子一片孤寂,说啥我的心绪也好不起来,不然花子那天也不会走的。
  花子走时,开始我们还不以为然,当花子像一阵风似消失在无尽的雨幕中时,我突然有些暗然伤神。
  花子是条狗,是在貉场里看门护院有近十年的一条雌狗。
  貉是毛皮动物,也攻击人,初办场时,貉们不习惯,不论白天黑夜“欧欧”地叫,很热闹,我窃喜,胆子再大的贼也闻声丧胆,日久了才发觉这厮其相凶狠,嚎叫却是无端的,压根儿看不了门。
  我专门买回来几只雁鹅,蓝褐色的翅膀,黄嘴红掌,仰头和我一般高,甚是惹人爱见,白天,鹅在院子游荡,下到鱼池戏水,红锦鲤却被鹅捞的吃光了,我很生气,操起棍子想教训鹅,不料鹅们不服,掸着翅膀吼叫着和我对峙,畜牲没忌性,打了白打。只要迟早有生人进院子,鹅们就叫。到了夜里鹅们不再显得拙笨木呐了,只要有貉子钻出笼或有任何动静,鹅们吼叫着,报告着,直到人把貉捉进笼子。有鹅的貉场之夜,静谧安祥。
  鹅的厄运是种狐进场不久的事。
  狐狸天生嗜家禽,不怕鹅的威慑,只要鹅偶尔将头伸到狐狸食盒,吃食再笨的狐狸非要把鹅咬死不可,任鹅肥硕的身子吊在笼外,挣扎,掸翅膀,狐狸把鹅血咂尽,一松口,鹅嗵一声掉在地上。就这样一群看门的鹅被可恶的狐狸在几个月内绝灭了,看门的鹅没有了。
  花子那时很瘦,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毛色杂乱,从身架看应是成年母狗。怯怯的样儿,总是卧在角落,凡流浪狗有了家之后都这样。我要为它做的第一件事儿是注射疫苗,它很懂事,乖乖的被注射了两针。饲养员还是说赶去吧,养大群牲口,留一只野狗“圈不安哩”。我有些犹豫,都打针了,怕啥?它似乎听明白了什么,略仰着头,一双近乎呆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像是乞求,两滴泪从挂有眼屎的眼角滚出来,凄凄的,我动了恻隐之心,决定不撵它走,起名“花子”。
  花子和貉狐吃同一锅饭,有鸡蛋、肉、鱼、粉、维生素E粉。“花子跌到福窖里了。”饲养员说。
  隔两天回场,花子认出了我,蹀躞着过来,步履还有些蹒跚。只是亲呢的蹭我裤角。饲养员说花子夜里睡的很醒,外边有动静就叫,只是声太小,像女猫叫。
  约一月余,我再回去,花子完全变了样,一身褐灰色的毛平顺匀称丰满,一双眼睛凶狠又有温情,双耳不停扇动,听到我的声一个箭步扑过来,抱着我的腿十分高兴而亲呢,吠叫浑厚宏亮。每年春天是貉狐们喜事不断的季节,而花子却对这个春天,没有任何反应。一春又一春,花子唁唁着来来去去,看着貉狐们成双成对,恩爱情深,狂欢狂叫,交头接耳,孕崽产仔,也不嫉妒不羡慕,更无非非之想,也许它被遗弃怕了,或流浪怕了,偶尔走出院子,没多久又回来,找事。至于它是否有过爱,有过崽,对它都不重要了。貉鸣狐吟,时不时还有琴声相伴,花子沐浴着春光,享受着无欲无期盼的幸福时光。当一拨又一拨文化人来到这里夸奖一番狐眉貉眼,留下阵阵笑声走后,它才大胆的吠几声,说不出是憎恨还是欢送,反正只要有人来貉场都少不了问一句有狗吗?我说想看狗?“有雌狗。”一边调侃、戏谑一边对花子说“乖乖别叫。”花子怎能不叫呢?不叫才失职,这时我便十分凶狠的吼“花子,滚一边去。”就这一声,它像一个可怜的孩子,悻悻走向一边,卧下去把头埋在脖子下。
  花子有很好的嗅觉,有貉崽从门缝里钻出去,花子把嘴挨着地,追着气味去找,是谁象屋檐下就那个不在草丛中把貉崽叼回来,每有狐狸咬断笼门跑出来,花子一边叫着,一边追赶,直到把狐狸逼到院子旮旯,被人捉回笼子。多少个吹着微风和明月的夜晚,离开书案,我双眼涩困难耐时,一张藤椅旁花子像孩子一样傻傻的支棱着耳朵听我吹洞箫,或许它能听懂悠悠的曲子,或许只是为了陪伴我。有几次竟把静静落下的梧桐花叼一堆放在藤椅旁……
  花子太老了,已有两年听不到它的叫声,我每次回去喂食,它已不再搂着我的腿闹了。前几天,相邻一条川闹狗病,伤了人,于是,凡没户口的狗全部要打死。花子是我每年按季节打过针的,肯定没病,但无人给它证明,那条川打完,该轮到花子了,与其说被人打死,还不如放它一条生路,即使命断天涯,我眼不见心里能好受些。收狗的人来村子多少次。这一回花子躲不过去。据收狗人说是为南方人“整货”放生哩,花子还能走一走大地方。假如那一日风和日丽,我心情好,也许它就不走,也许打狗打不到花子身上。我有些伤感,又觉得矫情,谁让花子生就一条狗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