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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12月2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竹海至味
余显斌
文章字数:1424
  养竹,是一项雅事。
  在园林生活中,竹无处不在。房中,养一盆竹,放于书房一角,顿时一室灵气扑面而来。我的一位诗友,更发奇想,在房中养竹,于竹影中挂一鸟笼,养两只小鸟,大如酒杯,白羽黄嘴。鸟鸣一声复一声,关关相应,清亮而新嫩,让人先闻声,再循声寻找,方看见鸟儿,那种惊讶欣喜,是难以言表的。
  但是,我无从效仿,因为我懒,不会像他,将竹子搬出搬进的。
  但我会画,一张宣纸,几根瘦竹,挂于书房,上书款云:有风萧萧,无风萧萧。白衣竹影,相对逍遥。
  诗无平仄,抒发心意而已。
  苏轼有言,“宁可食无肉,不可住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这话,得到文化人的认同。爱竹之人,爱竹的品行,爱其虚心而节直。元人吴镇言“虚心抱节山之河,清风白月聊婆娑”,是深得竹之三味的。
  至于湘江斑竹,其露如泪,滴滴嗒嗒,则是竹的多情了。
  因此,潇湘馆中,林妹妹嗜竹如命,大概是重于此点。
  爱竹,食竹,苏轼都是特例。
  苏轼的表兄,湖州派画家文与可,也是如此。苏轼在《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写文与可听到笑话的情景道:“与可是日与其妻游谷中,烧笋晚食,发函得诗,失笑喷饭满案。”
  他自己何尝不馋于竹。被贬黄州,挥笔写诗《初到黄州》:“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竹笋鲤鱼汤,为黄州佳肴,此老一定没少吃。
  竹笋鲤鱼汤做法简单:鲜竹笋去壳,再削老皮,切片,水浸一天后捞起,与剁块的鱼一起下锅,放入生姜、红枣,武火煮沸后,文火慢炖。
  此菜入口之后,鱼肉如酥,触舌即化;竹笋爽脆,吸饱鱼汤,鲜之极矣。
  如有酸辣椒,尤其那种一寸长的特辣的辣椒,放两个佐汤,汤味又鲜又辣。冬日雪后饮酒,几勺汤下肚,一头大汗,寒气尽消。
  这些吃法,在宜宾,属于小菜一碟,难登大雅之堂。
  我说的,是宜宾的蜀南。
  不到蜀南,不知竹海之大。放眼一望,无边无际都是绿的。宾馆建在竹海中,如同海中一艇,四边汪洋一色,都是碧绿。人倚楼栏,放眼一片绿色,眉梢眼角,隐隐沁绿,衣上腮边,温润如玉。
  进入房中,阳光带着翠色映入,房内绿影如海。
  拿一杯茶,茶水一碧,瓷杯也如碧玉。
  看恋人吧,一袭白裙,已成淡绿,荧荧生光。一笑,成为林海之一仙子了。
  竹子种类,更是生平未见:紫竹、罗汉竹,人面竹……人进其中,常常失惊,这也是竹子吗?如此怪异。可是,抬头一看,竹叶累累,非竹而何?不由一声喟叹,造物之奇,让人难测,不知蜀南幸何如之,竟得造物如此偏爱。
  我的故乡,仅有水竹斑竹而已,不到此地,至老不知人面竹之奇。此竹根茎部确有形如人面状,岂不怪哉?
  去蜀南竹海,对于老饕,不吃竹荪蛋,是一大遗憾。
  未去时,听此名,一直心存疑惑,竹荪蛋究为何物,难不成竹中有块茎如蛋?去了,才知为一种菌,生于竹海。
  那真是蛋哎!
  第一次见着,隐约半露在地面的竹叶中,椭圆形,大如鹅卵,确是蛋。忙弯腰去看,竟是菌,不由啧啧称奇。
  肉汁炖竹荪蛋,属于此地绝味。
  将新鲜瘦肉切丝,细如粉条,炖汁,佐以上汤。再将片成莲花形的竹荪蛋放入其中。二十分钟后舀出,食之,清脆鲜嫩,香气满嘴。有人说某味绝美,总夸张道:“恨不得把自己舌头也随着吃了。”吃肉汁炖竹荪蛋,确有此想。
  白油珍笋,也是第一次吃到。此菜做法是将竹笋切片,以姜蒜翻炒,舀起,十分清淡。夹一片送入嘴中细嚼,一股清淡竹香,自在颊间羼杂,缭绕不去。孔子听音乐,有三月不知肉味之叹。吃此菜,也会产生此种感觉。
  吃白油珍笋,可饮酒,尤其包谷酒,更原汁原味。
  可惜,走遍南北的苏轼,未来此处,这是他的遗憾,也是蜀南的遗憾。那时,即使他来了,怕也还没有这两道至味菜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