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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12月2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洛南老县城
张宏运
文章字数:1615

  三
  该进城去看看了。先要穿越城墙。
  根据历代《县志》的记载,那城墙不知坍塌了多少次,又重修了多少次,土筑、石筑、砖筑,加厚、加宽、加高……但多不是因战乱兵祸,而是因久雨浸泡,洪涝冲袭。我还记得县城的禹门外,原有一盛开荷花的池塘,听爷爷说,那就是洪水冲到城墙根淘挖而成的。截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每到洪期,县城的机关干部都要分批值班,严防死守,警戒洪涛冲进县城。于是在明代,还将全县划为12里或21里,一处墙廓颓废,各里皆动员民工修复,明令如有冲毁,分段修筑,并刻碑记实。并令立下军令状,实行承包责任制。这条叫做武里河的小河,饥瘦孱弱,其貌不扬,自西向东横陈在洛南县城面前,发起威来,却暴戾凶猛,横冲直闯,忽南忽北,开辟出大片的荒滩,成了“公”产。之后,在其地基上,林立起众多国字号单位的楼房,创造出洛南县城的华丽和繁荣。诚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其实那城墙并没多长,周遭不过三里三分,约1600多米,中间夹条东西长2里(约1000米)的街道,南街仅数十米。怎么想象,都不过是个弹丸似的小村寨的围墙。
  当然,它们现在已被拆除,变成了两条宽阔的街道,却也并不早。我还清晰地记得“大跃进”时期那巍峨高耸的东城门楼子,南城门洞则幽暗狭窄了,石板铺地,整日被拉水担水进城的水花泼洒得湿漉漉;“文革”时期,南城墙被拆毁后开辟的街道,俗称新市场的,聚集着卖草鞋、黑市粮票、布票的黑压压人群,晚上则成了拥挤在昏黄的路灯下鸡鹐鹅斗的大辩论擂台。
  别看那小村寨围墙似的城墙已化作了烟尘,但它们的影响和约束仍长久地存在着。凡是被城墙框限过的街面,现在依旧为县城最繁华的地段。拉开县城框架,成了新时期历届主政者的要务,既给了大展宏图的机缘,又布下许多的困扰。打破老城墙这道金箍咒,是个心结呢。
  四
  县署也就是县衙,像只大公鸡,座北向南站立在老县城的最佳中心位置。门口正对着南街,俗称“衙门口”。千余年来,无论洛南行政中心的性质和名称怎么变化,都是虎踞龙盘着这块风水宝地。
  那高昂的头和鸡冠,便是临街的两层鼓楼了。脖颈后面是大堂,纷披的尾翼是二堂、书房和内宅。头的两侧挺有意思:西边是监狱,东边是义学,宛如一手拿大棒,一手拿胡萝卜。那监狱直到1960年方才搬迁至城外西边的牛王沟,修建时开挖土方,使我们班许多贫困生挣了不少救命钱。那义学则是专为贫寒子弟免费开办的。和义学相对应,紧挨县署的西边,开办有一家社学,类似现在的社区学校,主要教劝本社15岁以下的幼童,学习经书和农桑。免费的学校似乎难以持久,那义学后来便不知所终。而那个社学则香火绵延,至民国成了县立小学、国立中学,如今更成了拥有3500多名学生的洛南最有名的重点小学西街小学,每天上学、放学时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堪称一大奇观。
  公鸡抖擞起精神,展开双翼。西边的翼翅下是文庙,据精确考证,始建于明洪武三年(1370),比西安的钟楼还早了14年。洛南人在骄傲地对外炫耀这一史实时,好像更应该想到,那时的洛南县城,仍处在土筑与石筑的粗糙简陋阶段,我们的先人,却以高远的前瞻眼力和决毅果断的气魄,兴建起了这座只是“务虚”性的宏大建筑。
  公鸡东边的翅翼下,便是城隍庙了。详尽的兴建时间,好像不大精准,据传在明代,按正常情况下城建的设计模式和施工规律,应该和兴建文庙同时,至少不会太晚。城隍庙里祭祀的城隍爷,主惩罚丑恶,在洛南县城,便和褒扬美善的文庙遥相呼应了,有文有武,文武之道相得益彰。也许因城隍爷是汉族民间和道教信奉的城池守护神吧,所以,当年兴建时,便把命根子似的叫做常平仓的粮仓,放在了城隍庙的腋下,夹在县署之间,要把它牢牢地卫护住。但让建造者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那粮仓数百年后会演变为国营粮食公司,而“粮食”的商品属性,会在澎湃汹涌的商品化浪潮中,释放出势不可挡的能量,如蚕食桑叶,将城隍庙吞进腹中,殿宇作了粮库,随后又时移势迁,日渐颓废,仅存的一座大殿,屋顶塌陷得像一片狼藉的母鸡窝。
  洛南老县城,洛南县城的基因和宿命,五味杂陈,说起来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