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播造林的年代
文章字数:1892
1974年清明节后的一天清早,公社放大站的大喇叭通知各大队民兵连长带领基干民兵上大圣山各个路口站岗放哨,保护飞机飞播造林。
那天是星期天,我就约上一群小伙伴上到房后的高疙瘩岭上去看飞播造林。心想平时没见过真飞机,每次见天空上的飞机只有白公鸡大,今天要把飞机看清楚。站在高岭上向北一望大圣山直线距离与我们只有一千多米,每个山头都有人说话声,最顶峰的娘娘庙前还有人影走来走去,还发号施令。
听说今天这飞机是从丹凤机场起飞的,离这儿不远。小伙伴们望眼欲穿,但南边庵岭上边仍不见飞机飞来。小伙伴们耐不住性子有的到地里挖小蒜,有的到坡边拾干牛屎,有的上树搬干柴。而我就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看小人书,看完后就看着天空。
那日天气晴朗,整个蓝天像用拖把抹过一样蓝格盈盈的,一群群山雀飞来飞去。
上午十一点多钟飞机飞过来了,一看这飞机咋不大呢,是绿色的,肚子上写着“兰州军区空军”还有“八一”五角星,土不拉几的。飞的很低,离我们站的岭头不到五十米高,躁音很大。
一见飞机过来,小伙伴铁牛就挥着帽子叫飞机停下来拉上他,云生拾土蛋砸飞机,向前和红军像猴子一样麻利的上到树梢用红领巾舞着喊着叫飞机飞慢些。但这飞机就不通人性,连理都不理飞向了大圣山。
我们一溜行坐在高石头上观察飞机。后来我发现整个大圣山东西二十多里,每个山头传递着烽烟,这恐怕就是信号吧,飞机按照白烟指示的范围来回转着,有时还钻进马龙沟里。山顶峰娘娘庙那里恐怕是指挥部,用高音喇叭指挥每个山头哨所值班民兵移烟的位置。
当时我十三岁,是这帮小伙伴的“头领”。我就做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也给咱所站的岭头放白烟,说不定飞机也会飞过来哩。就立即命令我的人从地里拾包谷茬,从土塄上拔铁杆蒿,用镰刀割柏朵子,拾掇好后向前拿出火柴把干柴点燃,我再把湿柏朵子往上一焐,刹时白烟滚滚。
二三分钟后飞机就盘旋过来了。来回飞了三圈给地里坡上洒下了油松籽,我们争着捡着,每人捡了一把,咯嘣嘣咬着吃又香又油。飞机一看不对劲又飞回了大圣山播区。这下把我们高兴死了,铁牛和云生兴的在地上打忽闪,让蒿茬把手划了一道口子用土面一按才止住了血,我连喊三声“毛主席万岁”,得意极了,小伙伴们都说我是个大能人,把我听得不知道姓啥叫啥。
一次成功后,就准备二次试验。我又命令小兵卒们再弄些柴禾把飞机引过来。当向前再次掏出火柴盒,正发愁没有火柴头了。我抬头一看岭下跑上来一个背枪的人,我说“快撤”,民兵来了。小伙伴们一溜风的朝岭后四散逃去。后面的民兵大声喊:“站住,碎怂再跑我就开枪了!”我们拼命的跑,但身后总是没有听到枪响。
回到村里后,我们一见面就偷的笑,我命令他们决不允许告诉大人。过了两天我才听向前说,他父亲和民兵连长在公社会上做了几次检讨。把他父亲的支书保住了,但木头叔的民兵连长被撤职了,公社武装部把他的枪收回了,还说要追查看是不是阶级敌人故意破坏飞播造林哩。
纸里包不住火,小伙伴们一到学校就讲开了,都说我厉害,这明明是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就成了“主犯”。一天放学后,我刚一进院子楼门,看父亲手握皮绳,两眼冒着凶光,我的腿有点抖,上到台阶,父亲用皮绳把我一捆,绑在柱子上,用镰把狠狠地打了我一顿,骂我光会给他惹事情。后来父亲蹲到门墩边哭了,我看父亲的手一个劲的抖。
这一天我一口饭都没有吃,到学校屁股子疼的不敢坐。晚上奶奶告诉我烂子弄大了,让我一口咬定火是向前点的。为这事父亲将正要出窝的小猪给向前家逮了一头,加之向前拿的火柴点的火,支书才没有再追究这件事,也免了我父亲一劫。那时候我家是社教运动补划的富农成分,是地、富、反、坏、右中的一类,政治上与贫下中农不一样,上面稍有风吹草动,父亲就成了运动的主靶子,阶级斗争的主抓手。父亲伤痕累累的心再也遭不起阶级斗争运动了。
四十年过去了,那个年代的事情已渐行渐远,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只有在我内心一角偶尔还会忆及。
如今大圣山飞播区万亩油松苍翠欲滴,郁郁葱葱,一年四季景色如画,一株株高大的油松挺拔向上,像百万雄师威武不屈,时刻守护着大圣山的每一寸净土,一排排油松再次把大圣山的神密裹得严严实实。当年,我们点火让飞机误播的油松已长成参天大树了,受益的乡党们有时还说这是我的功劳呢。
每年三月十五大圣山古庙会,香火旺盛,远远近近的香客从四面八方云集到娘娘庙大殿前祈子纳福,祈财求官,都说大圣山的神真灵验。当我每次跪拜时,仿佛又看见伏羲大圣在此四面观察洛水旋涡,创立八卦;大禹站在山顶举目四望,选择着导洛排洪的最佳点;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正在呼唤着跑到山下灵口街玩耍的女儿。这时我在心灵的深处只祈求着这座森林宝库无灾无难,多多给山下洛河岸边的子民们带来绵长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