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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05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白鹿已去寄哀思
姚家明
文章字数:1876
  2003年8月3日,陈忠实受西北大学文学院的邀请,率西北作家采风团到金丝峡景区采风。受领导委托,我和胡金鑫、刘凤鑫主任一起,专门接待陈忠实等作家采风团一行。
  此时我已开始文学创作了,而且发表了一些作品,对陈忠实及其作品自然非常熟悉。在采风过程中,我专门陪同陈忠实,一面给他当导游,一面顺便向他请教文学创作上的一些疑惑。
  我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陈忠实,心中自然对他高山仰止。但和他同行了一段路之后,发现他根本没有什么架子,对我提出的一些问题,他能解答的,则一字一句地说清楚;不能解答的,他则笑了笑说:“你这个问题,我也说不清哩。”
  这个时候距《白鹿原》发表已十年了,人们都期盼陈忠实再拿出一部能超越《白鹿原》的长篇巨作,可是一直没有出现。但2000年后,他却相继发表了《日子》《腊月的故事》《作家的弟弟》等多篇短篇佳作。这些小说恰好我都看了,我认为经过《白鹿原》之后十年的沉淀,他的短篇小说从语言到结构已进入化境,完全形成了陈氏风格。当我对他讲了我对这几篇小说的喜爱和理解时,他不仅颔首赞许,认为我对他这几篇小说真正读懂了。
  这天的游客非常多,当不少游客认出这位大名鼎鼎的小说家时,都争相与他合影。陈忠实一点也不嫌麻烦,谁只要与他合影,他马上选好位置站好,让人给拍照。作家方英文见了,打趣地说:“看来当名人还是麻烦,走路都走不利索。”
  陈忠实听了,只是笑了笑。
  这个时候,金丝峡还处于开发初期,路途中不时遇到大汗淋漓背着沙子的民工。当陈忠实看到一个背着沙子的民工后,便问到:“你背一袋沙子能挣多少钱?”那个农民工说:“七块钱。”陈忠实又问:“你一天能背多少趟?”农民工说:“六七趟。”陈忠实听了,表情沉重地说:“民工生活艰难呀!”他当即从身上掏出二百块钱送给这个小个子民工。
  这天陈忠实一行在金丝峡景区整整活动了一天,他不仅接受了县电视台的采访,还在景区度假村题了字。从始至终,我发现同行的作家都对他非常敬重,他也非常随和,他的话虽少,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没有虚头——就像他的小说语言一样底气十足、敦厚丰实。
  临分别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本他亲自签名的《白鹿原》。我见与他混熟了,便趁机问他:“陈主席,我想出一本小说集,想请您给写个序,不知行不行?”
  陈忠实说:“你啥时候把书稿让我看看,不看我写不来。”
  随后,我特意带上书稿,到省作协办公楼找到了陈忠实。陈忠实丝毫不嫌我还是一个文学青年,他不仅不收一分钱,还把十几篇小说篇篇看完,写了一篇十分令人鼓舞的序言。这是我的第一本小说集,也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2004年12月,陕西省第四届文代会在丈八沟宾馆举行。作为商洛代表之一,我有幸参加了这次盛会。由于《白鹿原》的影响越来越大,陈忠实此时声名如日中天,他走到哪里,都有人争相请他签名合影。
  一次开会之前,几个年轻作者又在会场外的广场上缠他合影,恰好我从旁经过,他一见我,马上对我打了一下招呼,我知道陈忠实还记得我,马上在旁边等着,直到他与那几个女作者合影完毕。我走上前向他问好。他问我:“你也来了?还在景区干吗?”我说:“我还在景区工作,同时兼县文联副主席,我是商洛代表团成员。”
  他听了连说:“好好,一边搞旅游开发,一面搞文学创作。走得多见得多,才能写出好东西。”他鼓励我多读多看,把什么看透了再写。这次他的话对我启发很大,我此前写东西大多求快,因而往往对主题揭示得不够深刻。
  这次还令我感动的是,就在文代会召开期间,有个身患红斑狼疮绝症的少女作家珍真为治病而在西安钟楼前叫卖自己辛苦完成的书稿。陈忠实闻知后便在会议期间专门去看望了这个不幸的小作家。在不到半小时的看望期间,陈忠实前后竟三次流泪,最后还掏钱给珍真,让她好好治病,珍惜生命。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感动,文代会结束后,我就写了篇散文《寒冬里的感动》,发表于几日后的《商洛日报》文艺副刊上。从陈忠实身上,我真确地感到了“文学依然神圣”这句话的含义。
  此后隔了好几年,我再也没有与陈忠实唔过面,有时见他,也只是在电视镜头中,或者主席台上。但他的书我却是不断地读着,《白鹿原》自然不能例外,还有他众多的中短篇,还有《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这本文学创作谈。读他的这些作品,我感觉像是吃补品一样,它们不断地往我身上注入着文学营养。他在我心中,也越加高大。
  陈忠实之死,牵动了成千上万人的心,每天去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这是什么力量使得各阶层人对陈忠实的逝世表达出这么沉重的哀悼?是文学的力量,是陈忠实整体人格的力量。一棵文学大树倒了,人们除了悲痛,还有更深远的思索,在文学极度边沿化的今天,文学依然还神圣吗?还有谁来真正地固守这块圣洁的园地不让人随意地践踏和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