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父亲去放牛,牛在河边的一块草地上站立着,它看见春天的青草,葱芽一样碧绿、鲜嫩。牛站在那儿,望望天,望着那条它很熟悉的河流,牛似乎想起了什么,它并不急着去吃草,像在想着一个冬天的心事。
我没有去打扰牛,也没有催着它去吃草。我看见父亲蹲在草地上,也抬头望着天,嘴巴轻轻地一张一吸,慢悠悠的抽着旱烟,烟雾一缕一缕从他的鼻孔或嘴里飘然而出,父亲黝黑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有多少个冬天的沧桑。
牛开始吃青草了。它低下了头,用舌头把青草囫囵着卷进嘴里,每啃一口青草,就发出“噌——噌——”的脆响,那声音多么富有节奏,充满了春天生命的力量。牛一边啃食着青草,一边咀嚼着青草,绿色的汁液在它的嘴里回味,空气里弥漫着草汁的芳香,就像我闻到了牛奶的清香。我紧紧盯着牛的嘴,看它不慌不忙啃食青草的过程。这是这个春天多么幸福的一天!
牛,父亲和我,成了故乡河流边这个春天最美的风景。
牛和父亲,父亲和牛,他俩好得像一对弟兄。那么多年,他们相互依靠,互相尊重,同甘共苦,一起走过了那些艰难岁月。
自父亲有了我们家这头老黄牛,父亲的脾气比原来好了许多,他从未在牛面前大声吆喝过什么,每次和牛见了面,就给牛说说话儿,讲讲村里发生的事情,父亲坚信牛一定能够听懂他的话。父亲叼着烟锅,用手抚摸着牛的头,跟牛拉家常,牛睁圆了眼睛,听父亲说话,牛虽不说话,但他总是那么安详地听着父亲说话,并用头在父亲的身上蹭一蹭,父亲就笑着说:“就是,牛是通人性的!”
父亲每次套牛犁地,总是背着母亲,偷偷给牛在草料里撒一把黄豆,或一把包谷。等牛吃饱喝足了,父亲用一把糜子小扫帚把牛浑身的毛梳理一遍,让牛清清爽爽去工作。啃食了青草的牛毛色光亮,浑身精、气、神儿,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它独自拉一张犁,显得绰绰有余。父亲犁地,从没有拿过鞭子。等给牛搭上牛轭套,扎好了缰绳,父亲用手轻轻地拍一下牛背,说:“老伙计,走了!咱干活了!”牛很听话地低下了头,弓起身子拉起了犁。
我跟在牛和父亲身后,捡地里翻出来的小石头倒到地边里。趁牛和父亲歇息的机会,我给牛扯一笼子青草,一把一把喂给牛吃,然后骑在牛背上回家。
回了家,牛卧在地上歇息,牛又开始了反刍,它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青草,望着近处的田野和远处的山。
我在想,牛在思考着自己的命运吗?牛有没有思想?牛的明天在哪里?
我看见,牛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