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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6年09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父亲戒烟
王璐
文章字数:1353
    因为不久前的一场大病,父亲竟戒掉抽了几十年的烟瘾!这无疑使我和母亲,都感到有点意外。
    父亲是苦命的。那年他年仅18岁,爷爷就不幸跌下悬崖离开了人世。作为姐妹七个中最为年长的男性,父亲用他那年轻的肩膀无可推脱地扛起了一个8口之家的重担。上世纪60年代初,那正是艰苦饥荒的日子,一大家人的生活,对于年轻的父亲而言,就是一座万般沉重的山!
    也许是为了寻求一种承受苦难的方式,父亲过早地学会了抽烟。
    父亲最早抽的是旱烟。初秋时节,父亲把自种的青绿色的烟叶从地里收回,用藤条辫住在房前屋后晒干呈金黄色,取几片细心揉成碎沫儿,装进母亲特地缝制的一个小布袋内,再与一只铜铸的烟斗一起系在腰间。不论忙闲,伸手捏一捏烟沫儿装人烟斗,点上火,便可用被短须包围的嘴在另一头很舒服地抽。
    后来,卷烟渐渐地流行开了。据说陕南农村市面上常见的成品卷烟,似乎只有“羊群”“双鱼”“工农兵”等档次较低的几个品种。乡间百姓大概是因为手头紧,就抽起了自制的卷烟。父亲也丢弃烟斗,模仿其他乡亲们的方法,想抽时就不紧不慢地从腰间解下那只小布袋,将手指伸进去,捏一些烟沫儿放在一小片纸上,卷成喇叭状的卷烟叼在嘴上,一样抽得津津有味。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父亲一般很少去买成品卷烟,只有家中来了客人,才不得不买回一包两包。
    旱烟劲儿大,抽得日子长了,就自然使父亲有了很大的烟瘾。早晚靠在床头,白天在田间小歇,可以一口接一口抽上近乎十分钟。烟抽得过多,使父亲一口的牙齿由白变黄,由黄变黑,又过早地开始脱落。卧室里,也总有一股儿散不尽的呛人的烟味儿。母亲年轻的时候,对父亲抽烟很是反感,而唠叨的多了,不仅无济于事,还会招惹父亲的不快。后来,她干脆便不再去管了。
    或许是时常饥饿、饮食粗糙而无规律,父亲的胃一直不好,经常服药,有时候抽烟就会引发一连串的咳嗽。我和妻子说服母亲,共同劝父亲戒烟。父亲努力了几次,却总是无法戒掉。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父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民,生性言语较少。长期的精神重压和独立生活,尤使父亲显得寡言少语,沉默如山。然而与父亲相处,即使彼此间一言不发,我却能从父亲吞吐的烟雾和复杂的表情里,清楚地读懂他内心深藏的酸甜与苦辣。烟,陪伴父亲度过了几十载风雨与艰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已成为父亲赖以生存、不可缺少的东西,成为解读父亲生命的密码。那么,他又怎么能说戒就戒!我们只好做罢。
    随着群众生活水平的迅猛提升和社会文明的巨大进步,抽烟叶的人已日益稀少。而向来勤俭的父亲,至今还偶尔从亲朋那儿找来烟叶抽。每每此时,想一想那些有钱的哥儿们,动不动指缝间就夹着几块钱一支或更为昂贵的香烟,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所以,逢年过节,就尽量多买几条“延安”“猴王”之类的普通香烟给父亲抽。我们长年在外,与父母分居两地。家里除了年迈的母亲,很少有人能陪父亲吃顿饭或说说话。眨眼之间,父亲已是年界七旬、满头花发的老人,惟愿能以此帮他消除岁月的寂寞,也使我内心的缺憾得到些许弥补。——尽管我深知,抽烟对人体健康并无益处,时时还在劝父亲早日戒掉这一坏习惯。
    今年七月,父亲不幸得了大病。手术后,他肺部炎症厉害,多日控制不住,不时有痰堵在气管内,咳嗽不止。大夫说,这主要是长期抽烟的后果。虚弱而又极其难过的父亲,听罢便说,烟,往后他再也不抽了。
    ——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时,我凝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