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传说
文章字数:4472
文/图 刘剑锋
和洛源比起来,保安是充满传说的地方。“六山夹三川”的保安,每一块石头、每一潭绿水都有一个悠长而神秘的传说。而蜿蜒于洛河南岸崇山峻岭中的洛惠渠,这条于上个世纪50年代末在极端困难年代修建的洛南人民的生命线,更像一个传说,然而不,她是洛河上游亘古未有的现代传奇,是洛水上一座辉耀历史的丰碑。
保安传说
在保安平阔的原野和参差的青山之间,镶嵌着一个个鲜活的传说。这些传说成为一种无形物质,擦拭并滋润着保安,让洛河边上的这片山水充满灵性,充满质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仓颉造字事实,在距传说仓颉刻字的元扈山崖壁所在的盘底村(现在与庙底村合并,称庙底村)下游不足2公里的眉底村前的洛河里,兀然耸立着一块巨大的黑石。黑石之上是一根高高伸展开来的石柱,而石柱恰像鬼斧神工的巨龟。它被人们当作了为仓颉负书的那个灵龟,甚至有此为背负《洛书》的灵龟之说。
这是大自然馈赠给保安的一个杰作。
形似巨龟的石头,一边是满目青翠的山峦,一边是开阔的田畴和街村屋舍,而脚下是日夜奔流的洛河水。
这只长寿的龟,有谁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高高地站在这洛水之上的?有谁知道它都经历过多少洛河的惊涛骇浪、滚滚洪流?有谁知道它看尽了多少人间沧桑、世事云烟?站在洛河边,我们只能感叹,感叹大自然神秘而巧夺天工的手,并感受一只石头的图腾所能带给我们的了无边际的想象空间。
但是对于保安人来说,“灵龟”之说纯属缪传,是随心所想地生拉硬扯。
事实上在保安镇,与耸立在洛河上的这块石头一模一样的还有两块,一块在保安镇北部的杨庄村,现在依然保存完好;一块在西边的保安镇子上,上个世纪80年代这里修建纸厂,被人炸掉。提起这块被炸掉的栩栩如生的石头,保安人唏嘘哀叹之余,忍不住要爆粗话骂娘:那么好的石头,是上苍留给保安的宝贝啊,一夜之间就给炸掉,造孽啊……
这三块石头之间的距离相近,大约近4公里,东西北恰好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三角形。
在保安的传说里,这三块石头叫作“支锅石”,虽然神似巨龟,但是在保安的传说里与龟无关。
支锅石的传说有两个。一个,女娲补天的时候,无法找到一块合适的石头,恰好洛河里游来一只大得超出我们想象的巨龟,女娲就地取材,拿来这只巨龟,将其四爪朝上用来补天,这三块石头就是用来支起这只庞然大物的,所以,在保安,这三块石头又称为“支鳖石”。
另一个,西汉末年,刘秀被王莽追杀至保安,支起一只大锅来做饭,而支起这只大锅的就是这三块石头。
从这块巨石涉洛河北去,是黑潭村。其名来源于村后坡下一汪碧幽幽的潭水。保安人说其潭水深不可测,水色如漆,人们称为“黑潭”。《洛南乾隆范志》载,黑潭之上建有龙王庙,清同治六年商州执事陈星楼曾作枢撰有《龙王庙碑记》。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在《黑龙潭》诗里写下这样的句子:
黑潭水深黑如墨,传有神龙人不识。
潭上驾屋官立祠,龙不能神人神之。
做豆腐产业的保安人王振书先生对我说,他们小时候经常到这里玩儿,黑潭里水波荡漾,鱼虾游曳,芦苇茂密幽深,水边草树葳蕤;因为水深,水性再好的人都不敢下去游。王振书先生告诉我,这就是传说的仓颉造字时蘸涮笔墨的潭水,所以叫“黑潭”,有“墨染黑潭”之说。还有一种传说,仓颉在此处造出文字,四面八方的人们前来临摹圣书,潭水遂被笔墨所染,成为黑潭。
王振书先生最后叹息道,可惜现在这个潭水已经了无踪迹。原因是潭水渐渐小了,被人干脆填埋掉了。
那些流血的日子
保安黑潭这个静静的地方,曾经是杀声震天、血流成河的战场。
这不再是传说。
明崇祯九年(1636)三月初,李自成率部5000余人马,由河南新野转战到商州,在商州城东爬楼山(即东龙山)与四川总兵杨玉振激战。随后,入洛南,在黑潭这个地方再次与杨玉振展开激战。
最终,李自成大胜,杀死杨玉振,灭蜀兵3000余人。
公元1928年6月,这里再一次响起了震天的杀声,刀光剑影的厮杀让这个古镇再一次血流成河。
这与唐澍有关。
唐澍,生于1903年,今河北省徐水县人。1922年夏,考入河北省立第二师范学校,1924年初夏,考入广东黄埔军校第一期步兵科。1927年10月,按照中共陕西省委的指示,唐澍和李象九、谢子长率领石谦旅部分官兵举行了打响西北反抗国民党第一枪的清涧起义。
清涧起义失败以后,唐澍受省委派遣,来到洛南,成为由中共陕西省委领导的许权中旅的参谋长,帮助许权中训练部队。
1928年5月,他与刘志丹等人在华县瓜坡镇宣布起义,即著名的“渭华起义”,成立西北工农革命军,任总司令。渭华起义失败后,他和刘志丹率领千余人退至保安、两岔河(洛源)一带。
6月30日夜,驻守保安镇的西北工农革命军第一大队突遭国民党李虎臣部七八百人包围,大队长赵雅生向两岔河司令部紧急求援。唐澍亲率百余人星夜由洛源出发前往增援,在保安街与敌激战。在大部队突围后,唐澍率部向碾子沟岭方向撤退时又遭民团伏击,终因敌众我寡,弹尽粮绝,50多人被捕,唐澍中弹,与37人一起牺牲,时年仅25岁。李虎臣部下甚至将唐澍的头割下,悬挂在洛南县城西城门楼上“示众”。唐澍遗体被唐岭余善伯等村民用草席裹埋在保安碾子沟。
上世纪80年代初,洛南县人民政府在唐澍牺牲地立碑,上书“唐澍殉节处”,并列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守护着唐澍墓地的除了静静的草和树,还有一位老人,他叫刘勤娃。
几乎就在这块碑子立起来的那天,住在墓地不远处的刘勤娃老人,就成了唐澍墓地的守护者。他整理墓地,清理杂草落叶,在墓地植树,大年三十他和老伴要敬献果品,焚香祭拜,清明节里还要扫墓,30多年来他从未中断。一座墓碑就是一份记忆,刘勤娃不想那段流血的日子被岁月淹没。
时光流逝,没有了血腥味。有的只是青山空荡荡的静谧,把那些流血的日子掩藏在厚积的时间里。
洛河传奇——洛惠渠
2015年秋天,我和纪录片《洛惠渠》摄制组来到洛南县城关街办柳林社区张明哲老人家里的时候,这位83岁的老人流下了眼泪:“想不到啊,你们还记着洛惠渠,记着修洛惠渠的人……”
我告诉老人家:没有人会忘记你们,没有人忘记给10多万洛南人带来了生命线的人们。
是的,正是张明哲这些普普通通的洛南儿女给千古干旱的40里梁塬和洛南县城建起了一条洛惠渠,引来洛河水,在保安、在洛河上抒写了一个前无古人的伟大传奇。
从紧挨着保安镇的卫东一路往东,直至洛南县城,是一片绵延50多里的坡塬丘陵地带,千百年来一直都在干旱着,焦渴着。干旱缺水,成为10多万人心头永远的痛。
但是,上个世纪50年代末,这里的干旱历史宣告结束。
一条穿过崇山峻岭的水渠,把流淌的洛河水引到了这片曾经焦黄的土地。这哗哗的如甘霖般的洛河水,仿佛自天而降,扑灭了不知在梁塬燃烧了多少年、多少代的干旱之火,让4万多亩旱地变成了水田,让10万人和无数的牲畜喝上了洛河水,洛南县从此拥有了10万多亩水浇地,成为商洛市农业基础条件最好的县。
就因为有了一条洛惠渠。
公元1958年,全国处于“大跃进”、人民公社化特殊时期,在国民经济遭受严重挫折、工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人民生活发生严重困难的情况下,秦岭深处的洛南县,财力捉襟见肘,群众缺吃少穿。在这样极端困难的条件下,1957年,中共洛南县委、洛南县人民委员会按照群众的迫切要求,着眼于40里梁塬的严酷现实和洛南的发展,作出了兴修洛惠渠水利工程的决定。
据《洛南县志》记载,当时,洛南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为183万元,而洛惠渠工程总投资为850万元。有人算过一笔账,当时的850万元应该相当于现在的8.6亿元。修建洛惠渠,其困难可想而知。
但是,公元1958年9月,这个阳光灿烂的秋天,3300多名洛南儿女毅然走进保安镇,用最原始的钢钎铁锤,拉开了建设洛河上游最大水利工程的序幕,开始了一个奇迹的创造。
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说:“在那样一个‘大跃进’的特殊时期,洛南人民实事求是,埋头苦干,敢于牺牲,去修建洛惠渠,说明干部群众的头脑是清醒的,是想为老百姓干实事的;也说明有时候一个伟大的事业是能够与不正常的历史剥离的,在任何时候,人民都可以创造出奇迹。”
这个奇迹还在于:洛惠渠的修建比举世闻名的红旗渠还早了2年。
像张明哲这样的洛惠渠建设者,在洛河岸边的村村落落几乎到处都能够找到。如今,这些英雄们大多都已经七十、八十多岁。
59年前,这些老人们都是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当他们走进洛河岸边的保安的时候,才知道在缺少施工机械、工具简陋、全靠人力手工作业的情况下,要打通鸡冠山、老虎岩、神仙洞等26座悬崖、29处峻岭,让宽阔的长渠飞架于崇山峻岭,把洛河水引入40里梁塬,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考验。
建设洛惠渠的工人们在保安街住户家的楼上楼下铺上麦草,就是床铺。一天三顿酸菜包谷粥。没有火药自己造,没有工具自己带;悬崖绝壁上不去,从山顶用绳子把人吊在悬崖挥锤抡钎。
1959年9月,穿过悬崖、绕过群山的12.5公里的石渠工程,也就是洛惠渠最艰险、难度最大的工程,宣告竣工。这距开工时间刚好是1年。
1959年12月16日,洛惠渠水利工程通水典礼,在永丰镇72洼之一的席洼举行。
中共商洛地委书记王杰到会祝贺,商洛专区公署专员郭茂生剪彩,几万名工程建设者和群众在这里见证洛河水飞上梁塬、流进村舍农家的历史。
这个日子定格于所有人的心中。
一年的时间,宣告了千百年的时光成为过去。
1959年12月25日《陕西日报》头版刊载了这样一条消息《治山水心雄气又壮、四十里旱塬变水乡——洛南胜利建成洛惠渠》。报道说,“一条能灌溉6万多亩土地的中型水利工程——洛惠渠,已在洛南县胜利建成了。这条水渠是把南洛河的水引上30多丈高的40里旱塬,使这个原来缺水的地方成了水乡……这条渠全长110多华里,要跨过26个山头,开山劈石的地方有50多华里长,共有土石方116万立方米,投入劳动日95万个……”虽然这篇报道只占据报纸的一角,但是,它却占据了洛南几十万百姓的心,占据了这个寒冷的冬季,甚至让即将到来的春天都失去了色彩。
这一年的12月26日,1万多名劳力和100多名干部又开辟梁塬土渠工程,到11月5日,31.5公里的土渠基本开通。
洛惠渠主渠工程完工后的10年时间里,又分别于1960年、1962年、1976年和1979年进行了4次续建,开凿或打通了共计2770.4米的隧道,裁弯取直,缩短渠道10多公里,剪掉了渗漏干渠,修筑了排洪桥等配套工程,使古楼河水库的死水变成活水;扩建近20公里的干渠等,使洛惠渠的干渠布局合理,让洛河水遍布72洼。
洛惠渠建成后,每年为古楼河、辛岳、李村3个水库提供总蓄水量达590万立方米,还为90个总蓄水量72万立方米的池塘供水。同时,在下游打机井27眼,建抽水站20处、流动喷灌站63处。
这是一条用热血和使命换来的生命线。
与张明哲一起修建洛惠渠的英雄们当中,张永银、姚成生、张吉才等16位英雄把自己宝贵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洛河岸边,阎孝敏等6位终身残疾。
每天都在喝着洛河水的张明哲老人分外珍惜每一滴水。他经常告诉儿孙们,我们喝的洛惠渠的水,可那不是水啊,那是人们的汗水和热血啊……
洛惠渠,一个热血的传奇。
没有人会忘却这个传奇。
承载着洛南人民生命情感的洛惠渠,放大的是勤劳勇敢的洛南儿女艰苦奋斗、自强不息、敢于牺牲、勇于创造的伟大精神,是值得我们永远珍视的精神资源,需要我们仰望的一座丰碑。
著名文化学者肖云儒深情地说:“洛惠渠精神具有超越意义,它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文化积淀,精神汇聚。无论对于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具有着恒久的意义与价值。洛惠渠不仅浇灌着我们的土地,而且浇灌着我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