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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6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长者之风(外四则)
李清文
文章字数:1295
  ●长者之风
  胡适在北大教书时,上课之前扫一眼学生,接下来会缓步走下讲坛,去关紧教室的窗户,尔后才正式开讲。
  有人说胡老嗓音高亢,不想干扰到隔壁讲课的教授,亦有人说他怕窗外的噪声传入室内,影响到自己授课,才有关紧窗户的动作。其实,他是记得外面有风,天气尚寒,为衣裳单薄的女生而为,以免她们着凉。
  这个小细节,彰显了老人家的贤行厚德,这不是怜香惜玉,而是长者之风,雅儒之道。
  ●字意
  老省委书记给我题了幅字,写的是“清风高节”,老人家80多岁了,并不认识我,也未曾谋过面,听说我放弃铁饭碗,从党政机关来企业工作,就以此四字来勉励,着实让人感动。
  作为农家子弟,从山沟里走出来,吃着公家饭,一路走来,多少年不敢妄为,可有些事做得还有所欠缺,面对有些人还内心有愧,晚上摸着自个腔子里这颗心,时常睡不着觉。
  唐·牟融《题赵支》诗曰:“我有清风高节在,知君不负岁寒交。”老书记取“清风高节”四字,是诫示我做人要有底线,如清风明澈,少些污浊之气,若毛竹骨节,记得往上生长,不可忘却根本呢。
  ●心相
  一老哥当了多年副职,想晋升一把手受挫而心境阴郁,以至原本还算光洁的额旁映出黑斑。后来心态平和下来,额上黑斑渐褪,脸色亦亮堂了许多。
  春秋时鲁国的闵子骞拜孔子为师,刚开始时,闵面有菜色,后脸色一天比一天朗润。子贡为之惊诧,问其所以然。闵说:自己没读书前,一心想做达官贵人,内心多有煎熬,故面有菜色。
  “一个人过了40岁,就该对自己的脸相负责。”这话是林肯100多年前说的,可惜没人愿用心来听,瞧一瞧眼前奔走在名利场中的人们,那一个不是面目可憎,而之所以貌相难看,恐怕是对自己没有负过责的吧。
  ●歇歇脚
  少时在瘠苦乡下,常随大人们去生产队背粮,到深山里挖药砍柴,进县城卖山木棍儿,累得汗流四肢,气喘吁吁之际,爹就心疼地说:“找个地方,歇歇脚吧。”赶紧把肩扛背驮之物放下,席地而坐小憩一袋烟功夫,继续上路行走,犹觉脚底生风,一下子轻松许多。
  好几年前,在报上读到一则旧闻:台湾马英九往诗人周梦蝶住处探病,周将自己诗作《九行二首》那一页折起来赠与,要请马仔细看看。其诗曰:“想再回到尚未出生以前/怕是不可能了。不如/不如将错就错,向/至深至黑的井底,或/松尾芭蕉的句下/觅个悟处与小歇处吧。”诗人心里想要对马说什么呢?
  猜想周梦蝶要说的话,恐是叹人这一生实难,在这尘世间负重踽踽前行,劳累不堪之时,未必要硬撑一路狂奔下去,不妨“找个地方,歇歇脚”,松口气再赶下一站,且为灵魂“觅个悟处与小歇处”,活着才是別有一番况味呢。
  ●当人看乡下表爹80多岁了,表奶要小些,也有70好几了。老头走亲戚串门子,甚至去地里拔颗菜,总是带着老太太,上坡下坎手拉手,生怕表奶摔着磕着。
  有一次,我对坐在家门口晒太阳的表奶说:“您真有福气啊,表爹见天都这么心疼你。”她笑迷迷的,满脸幸福地说:“你表爹呀,一辈子都拿我当人看。”
  表奶这句话,让我想起民国达人章太炎,他学问大得不得了,却有一番怪论:“人之娶妻当饭吃,我之娶妻当药用。”也不知人家怎么当饭吃,章老爷子又怎么当药用?
  我的乡下老表爹,没进过学堂门念过书,扁担大的一字都不认识,却晓得把自家老婆当人看,凭这一点,就比章太炎明事理呢,太炎真的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