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贾鹏里 杨森 特约记者 朱恢军

　　 
　　2017年7月11日上午，走出单位职工大会会场，柞水县人民检察院公诉科副科长胡谷香快步走到办公室，继续浏览电脑上的案件电子卷宗。这时，压抑不住的悸痛透彻肺腑，黄豆大的汗滴从脸颊滚落下来。“快些，老胡有些严重了！”公诉科干部张婷呼喊着，把胡谷香扶到沙发上坐下。速效救心丸、心肺复苏术，紧急赶来的120急救人员无奈地摊开双手。9时40分，胡谷香看着案头厚厚的案卷，倒在了他深爱的检察官岗位上。
　　7月16日，胡谷香同志遗体告别仪式在板桥沟殡仪馆举行。远在湖南桃江的兄弟来了，淮北煤炭师范学院的同学来了，柞水政法系统的同志来了，大家都想再看胡谷香一眼，送他最后一程。听着这个湖南伢子在柞水县17年的奉献事迹，看着哭成泪人的胡谷香爱人伍淑芳和一个12岁、一个才7个月的女儿，在场的每个人眼眶噙满泪水。
　　8月1日，我们走进胡谷香生前的办公室，案件卷宗已移交别的同志办理。桌上，堆着一尺多高的法律书籍和读书笔记，细细的划线，密密的字迹，淡淡的折叠。显然，主人此前正在阅读最上面的这本书。敲开胡谷香104平方米的居室，墙上贴着大女儿胡人文从幼儿园到小学阶段的14个奖状，电脑旁边还是厚厚的书籍、资料，简陋的床头蒙着花布。客厅后墙，“耕云种月”四个大字分外抢眼。
　　一米六几的身高，并不白皙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说话幽默风趣，做事踏实靠谱，为人古道热肠，总结起来，就是敬业、好学，爱法、护法，清贫、感恩，豁达、开朗。追忆胡谷香生前的点点滴滴，他的同事、亲友一个个感慨万千、泣不成声。而胡谷香的形象，也在我们面前生动起来。我们仿佛看到，他正在伏案审查卷宗，他正在出庭支持公诉，他正在下乡访贫问苦，他正在家里孝亲含饴……
　　“再吵，也影响不了我的学习”
　　17年前，随着西部大开发如火如荼，柞水县积极引进外地优秀人才投身当地建设发展。刚刚走出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大门的湖南桃江青年胡谷香，和全国各地10多名大学生一起，踊跃报名前往柞水安身立业。刚到柞水，胡谷香被安排在县物价局工作，他说：“贫困山区更能磨炼意志。我来自农村，吃得下苦，更懂得要改变贫困的艰辛，我一定要在柞水扎下根，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在县物价局干部屈卫军看来，胡谷香上大学学的法律，参加工作后专业并不对口。但是，胡谷香工作上吃苦，爱学习也会学习，很短时间就适应了工作。
　　后来，胡谷香调入县发展改革局工作。他在认真钻研业务的同时，一刻也不放弃原来的法律专业，他家那个并不算大的书柜，装的大多数都是法律书籍。尽管当时并不从事法律工作，他却经常和政法战线的同志交流探讨一些案件。即使参加同学朋友聚会，他也带着一本喜爱的法学著作，趁空就会捧起来，时而仔细阅读，时而陷入沉思。西安市临潼区小伙、县检察院控申科干部屈鹏比胡谷香晚一年来柞水工作，屈鹏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们几个朋友聚会，当大家还在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时，胡谷香已经在一旁安静地读书。面对朋友的奚落，胡谷香笑着说：“我呀，就是想从事法律工作。你们尽管吵吵。你们再吵，也影响不到我学习。”

　　2006年，胡谷香终于调到县法院，从事梦寐以求的政法工作。2007年，在大多数人羡慕的眼光中，胡谷香以高分通过国家司法考试。2010年12月，胡谷香调入县检察院从事公诉工作，实现了事业和理想的最佳契合。“我们检察院有个微信交流群。有新的司法解释，胡谷香总是很快转发过来，主动和大家分享他的感受和体会，帮助大家一同学习提高。”县检察院副检察长、公诉科前任科长温江涛说：“因为胡谷香学得多懂得也多，我们大家都乐于和他交流探讨，听取他对一些案件的意见和看法。”
　　在胡谷香的带动下，柞水县检察院干警学习法律成为恒久功课。在公诉科助检员张婷看来，胡谷香知识储备量大，业务相当精，几乎所有案件引用的法律条文都能一口准确说清。在人少案多的情况下，他还主动承担了大量的信息调研任务，多数是晚上等家人休息之后悄悄完成。胡谷香采写的信息，在全院数量最多、质量最好，他撰写的《庭前会议初探》等多篇调研文章被《人民检察》等权威媒体采用，牵头制定的《未成年人羁押必要性审查实施细则》在全市进行交流推广。
　　“再闹，也动摇不了我的天平”
　　德国法学家耶林曾说：“正义女神朱斯提提亚一手提天平，用它衡量法；另一只手握剑，用它维护法。剑如果不带着天平，就是赤裸裸的暴力；天平如果不带着剑，就意味着软弱无力。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只有在正义之神操剑的力量和掌秤的技巧并驾齐驱的时候，一种完满的法治状态才能占统治地位。”
　　2013年，县检察院受理了李某赌博案。胡谷香在案件审查过程中发现，杨某、南某在李某组织他人赌博的过程中，帮助李某接送参赌人员，并在赌博现场高息放贷，抽头渔利。根据刑法相关规定，杨某、南某的行为亦构成赌博罪，且其危害程度不亚于组织赌博行为。因此，他决定对这两人依法予以追诉，并向公安机关发出了补充侦查建议。这时，身边好多亲友劝他：“不要这么较真，这些人好多都是在社会上混的。如果他们对你打击报复，咋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人说情不成，威胁一定会让他好看。胡谷香笑着说：“没啥，我不怕。既然构成犯罪，就应该依法受到处罚。要是放纵了他们，那我心里的天平就彻底倒了，我才真的怕呢。再闹，也动摇不了我的天平。”最终，这两人被以赌博罪移送起诉，法院也依法对这两人作出了有罪判决。
　　2014年，胡谷香办理的周某某、牛某某伪造、倒卖伪造有价票证一案，法院经审理改变定性，以诈骗罪作出一审判决。胡谷香审查认为法院判决定性不准、量刑不当，按照法定程序提出抗诉。最终，此案抗诉成功，而周某某、牛某某也以伪造、倒卖伪造有价票证罪受到了公正判决。“你这么较真，让公安、法院的同志情何以堪？大家都没看准，就你胡谷香永远是对的？”这样的话传到胡谷香耳朵，他不以为意地说：“政法战线都是公平正义的守护者，我们都是在为法治社会建设出力，无非大家站位不同而已。”胡谷香身后，徐于灵律师发出这样的微信朋友圈状态：“优秀的公诉人，法庭上的对手，你的离去，让你的辩方空虚。怀念你的音容笑貌，为了法治共同体，我们会一直前行，不忘初心，早日实现法治梦想。以此怀念逝去的你，愿你一路走好——胡谷香检察官。”
　　2016年7月以后，公诉科助检员张婷休产假，胡谷香和一名书记员，承担了所有公诉案件办理及业务协调工作。那段时间，他总是最早就来，最迟才走。原来从家到单位的“两点一线”，变成了从看守所到办公室的“两点一线”。他不是在看守所讯问犯罪嫌疑人，就是在办公室埋头看卷、分析证据、撰写报告，或者在法院的庭审席上指控犯罪。有时，整天在看守所讯问，连午餐都顾不上吃；坐在电脑前，一忙就是一整天，常常“口渴顾不上倒水，倒水顾不上喝水”。有段时间，天天都有开庭的案子，他还风趣地对法院同志说：“你看，我们要不要带上铺盖搬到你们这里来住，等开庭结束了，我们也就顺便住下了，准备开下一个庭。”
　　县检察院副检察长曹昌选清楚地记得，2016年底的一个深夜，胡谷香给他打来电话，继续对白天讨论时有争议的一个案件补充新的证据和观点。听完以后，曹昌选说：“你这么晚还打电话来说案子，为啥不能明早上班再说？”电话那头传来胡谷香的一口湘音：“曹检，我不就是怕明早上忘记了，这才急着和你说。”曹昌选深有感触地说：“凭心而论，我觉得我已很敬业很认真了。但是和胡谷香一比较，真心觉得还有些差距。”据统计，胡谷香从事检察工作7年来，共办理公诉案件184件273人，其中提出抗诉3件4人、追诉漏犯27人、追诉漏罪19件，所办案件定性准确，有罪判处率均达到100%。
　　“法治，也不会排斥世间情理”
　　在胡谷香看来，只有真正崇尚法治并付诸实施，才能让人民群众从每个案件中都充分感受到公平正义。依法从事政法工作，同样不会排斥世间情理。
　　2014年春节前夕，74岁的瓦房口镇村民张某在给儿子上坟时，引发山林火灾，过火面积19公顷，致使同村群众经济林木较大损失。张某本人受到惊吓病倒在床。10月份，这一案件移送县检察院审查起诉。考虑到犯罪嫌疑人的实际情况，胡谷香打算把讯问地点搬到张某家中，帮助他解决失火引发的经济赔偿问题并争取宽大处理。当时接近年底，结案任务相当繁重，胡谷香说：“这些工作，我们加班加点还是能做完的。张某这么大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忍心他拖着病体来回跑？去年，他都没过好年，今年，不能再让他过不好这个年。”于是，胡谷香多次来到张某家，并和瓦房口镇村组织协调赔偿、和解事宜，最终促成相关群众对张某的谅解。2014年11月25日，张某失火案在瓦房口镇司法所开庭，当庭宣布对张某免于刑事处罚。
　　2017年3月14日晚，一起白芨被盗案的受害人肖台村民党某，饮酒后背着铺盖到县检察院闹访。原来，党某认为自家种的白芨几次被盗挖，应该都是公安机关现场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夏某夫妇所为，对政法机关仅仅认定一起案件，损失2896元相当不满，要求赔偿所有损失共计3万元。胡谷香放下怀中仅3个月龄的小女儿，冒雨赶到检察院，把党某扶进房子：“这个案子，我们充分考虑了你的意见，尽全力进行补充侦查。结论是，以前两次确实不是人家偷的，你要理解。我知道，你辛辛苦苦种的白芨被人偷了，心里难受。我也是农民的儿子，知道农民种地挣钱不容易……你看，都这么晚了，也没车回去了，天又这么冷，还下着雨，我给你50块钱，你先去旅社住下。有啥想不通的，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我详细讲给你听，好不好？”党某不好意思地说：“我哪能要你的钱咯。”后来，酒意上头的党某走到门口不肯走了，雨又越下越大，胡谷香把党某拉到屋檐下继续解释。直到22点，才将党某安顿在一家旅馆。
　　胡谷香包扶的石瓮子社区贫困户陈兴龙，老两口三个儿子，一个儿子意外去世，一个到关中上门，还有一个没有成家。老婆婆右腿截肢，行动不便。老两口靠低保、养老金、残疾补助艰难生活。胡谷香把他们始终装在心里，经常去看望老两口，唠唠嗑，帮忙打扫卫生。他还去残联积极联系假肢安装，确定了明年初去西安给老婆婆安装假肢。得知胡谷香不幸去世的消息，陈兴龙夫妇心情十分低落：“多好的人啊，比我自家的儿子还好。说没有，就没有了。”驻村第一书记汪安平表示，将接续完成胡谷香没有来得及实现的愿望，尽快协调有关方面帮助老人安装假肢。
　　“清贫，也不会拒绝精神富有”
　　在柞水县检察院，胡谷香是唯一那个每天上班都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大家都知道，胡谷香的生活，相当清贫。但是，胡谷香的精神，却又相当富足。
　　胡谷香父亲过世早，参加工作之后，他每月都会给母亲寄一点钱，直到母亲去世。2004年，他东拉西凑，终于告别了租房住的日子。房子只是简单装修，为了省钱，用的沙子、水泥、地砖，都是他一个人扛上六楼。至今，胡谷香家没有空调，一个破旧的电风扇，还绕了好几圈电线。妻子伍淑芳长期没有工作，直到2012年后，经过组织协调，伍淑芳被安置在县医院临时从事收银工作，他家的窘迫情形才有所缓解。
　　2012年春节期间，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委员会副部级专职委员杨振江来到柞水，代表最高检对胡谷香这位清贫的基层检察官表示诚挚慰问，并发放了5000元慰问金，市县检察机关同时配发了2000元。过后，胡谷香说：“这7000元，能办好多事情呢。组织上这么关心我，我当然要更加干好检察工作。”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作为一名公诉人，我吃了别人的、拿了别人的，在公诉席上这腰我就挺不直，这嘴也就张不开，还怎么谈维护法律权威，还怎么谈维护公平正义。”每每遇到案件当事人上门送礼求情、托人请客吃饭时，胡谷香总是这样说。一个亲戚去胡谷香家，看到卧室床头软包上破了个洞，伍淑芳正用一块布手工缝补时，笑话他说：“你堂堂一个公诉科长，竟穷成这个样子！”他若无其事地回应：“我靠工资养家，日子虽然清贫，但我心里踏实。”
　　司法体制改革后，通过考试考核的胡谷香成了员额检察官。离世前4天是他的生日，爱人给他买了一件200多元的T恤衫。就这么一件生日礼物，直到他离世都还没有来得及穿！去世前一天，他还对同学说，“我入员额了，责任更大了，压力更大了。但说实话，就是我的工资也涨了，家里的花销我能再多承担一些了。以后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
　　在岳父岳母心中，胡谷香就是儿子。每逢周末有空，胡谷香总是带着妻女，去乡下老家看望老人，陪岳父下下棋，陪岳母拉拉家常。乡下农闲时，他就邀请岳父岳母到城里和他们一起生活。他去世当天，是他岳母的生日。上班前，他还给岳母买了她最爱吃的洋芋糍粑。临走时，还说要等他下班了回家炒几个拿手菜，给岳母好好过一个生日。
　　副检察长余太平说：“尽管胡谷香十分清贫，但却非常热心扶弱救困，总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温暖更多的人。”
　　检察干部田园说：“老胡相貌平凡不过，个头不高，却是那种站在人群里就能发光的人。他燃烧自己的生命，照亮了我们。”
　　党典章、余倩、刘银环、武治仕，说起和胡谷香相处的故事，泪流满面、哽咽不已。摘录几条传播在柞水检察院干警微信朋友圈的信息——“每次见你，总是最早的来，最迟的走。每次去你办公室，总是看到那厚厚的卷宗，伏案工作的你和你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每次和你讨论案件，你用那标准的湖南普通话抽丝剥茧，让我脑洞大开。生活中，你始终是那么乐观豁达，积极向上！常常都是牺牲自己，欢乐他人……如今的片碎回忆，都变成我最痛最美的记忆！好兄弟，好战友，我们永远怀念你！”
　　“此刻，作为同事，我们只有怀念，深深地记住并感谢你陪着我们一起走过从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阴雨天一起下乡扶贫攻坚，雨伞下也时常阳光灿烂。你的笑容、单纯与对朋友的赤诚，将是我们一生中永远的财富；而失去你，是我们一生永远无法弥补的痛。”
　　“老胡，还想听你给我们讲笑话，还想听你给我们唱歌，还想着在单位门口转角的地方会遇到你。你总是耐心认真地帮我改报表，从没有一句怨言。看着系统里你的案子还显示在办，今天你的案子退查重报，却再也送不到你的手上……总是告诉自己再难过也无法挽回发生的一切，却还是忍不住哽咽。愿世界的另一边没有暴力犯罪，没有离别之苦。愿陪伴你的始终是阳光和向日葵，愿你可以永久地得到幸福和温暖。”
　　“半坞白云耕不尽，一潭明月钓无痕。”人生有限，功业无涯。胡谷香用短暂却充满光辉的生命，践行了一名当代大学生的志向情怀，践行了一名新时期共产党员的理想信念，践行了一名优秀检察官的忠诚担当。他没有留下惊天动地的英雄壮举，没有留下振聋发聩的豪言壮语，没有留空前绝后的史诗壮歌，而是凭籍信仰、知识和意志，在平凡的岗位上尽力做好平凡的事，努力为建设三个商洛、加快追赶超越、共筑中国梦想作出更多奉献。
　　胡谷香同志，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