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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9月1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三条河的时空
文/图 刘剑锋
文章字数:4025
洛河、石门河、县河三水交汇 。
与荒凉的桃花冢隔洛河而望的是繁华的现代物流中心
夹峙于洛河与石门河之间的桃花冢
桃花冢的残垣 。

  文/图 刘剑锋
  洛南境内,在洛河走过的129公里的行程里,这是唯一一个三条河流交汇的地方。它们分别是洛河、石门河、县河。而在洛河千里行程里,这个三水交汇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盛满百万年时空记忆的地方。而一个夹在洛河与石门河之间的桃花冢,一个在千百年的惊涛骇浪里安然无恙的小小村落,在漫长时光里宁静着也日渐荒凉。过往与现实,古老与时尚,荒芜与繁华,沉静与喧闹,寂寥与蒸腾,在三水交汇之地是如此奇异而逼真地交错着。
  三水交汇
  最长的记忆就在一条河流走过的地方。
  没有比河流更长的记忆,只有比记忆更长的河流。
  当三条河流悄然走到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会有多少故事?会盛满多少记忆?
  洛南境内,在洛河走过的129公里的行程里,这是唯一一个三水交汇的地方。
  这三水分别是西来的洛河、北来的石门河和南来的县河。
  交汇的地方位于洛南县城中心区沿县河往东北4公里的尖角。
  自北而来的石门河全长43.9公里。它的源头在石门镇黄龙铺秦岭的深山沟谷,流经陈墹、石门、麻坪,于尖角注入洛河,流域面积353.1平方公里。和所有的河流一样,石门河并不孤单,一路上不仅有来自沟壑山川的涓涓细流荟萃于她的肌体,而且有一条是源于渭南华阴市肉架子沟的麻坪河蜿蜒而来,在石门峪口注入它的行程。
  自南而来的县河,旧志里载有3个称谓:“武里水”“清池川”“里清川”。隋大业十一年(即公元615),因县治由武谷川(今古城镇)移至现在的洛南县城而得“武里水”之名。县河源自谢湾街道办事处马河村境内的埝浪,上游名叫洗马河(即大渠川),又汇秦王川(即黄柏川)、小渠的流水,往东北穿过洛南县城,注入洛河,全长31.4公里,流域面积154平方公里。或许正是由于有这样一条晶莹剔透的流水静静地漫过,滋养了馒头山和北塬之间这条宽阔的川道,加之东有东石嘴,西有西寺崖,这条易守难攻的川道才成为一座县治的理想之地,而且还有了清凌凌的名字“清池川”“里清川”。
  当三条河流在静静的河床里融而为一的时候,竟波澜不兴,恬然安详,如同它们从来都是细浪相连、清流相抵,没有片刻分离过。
  如果远远地站在更高的视野上来俯视三条河流,你会知道,其实在偌大空间里,河流原本就是一体的,它们的肌体与灵魂没有片刻分离过。世界原来如此之小,河流之间又如此亲近,所以才有河流所成就的时空。
  是的,三条河流所走过的这片静静的土地,在洛河的行程里是如此的富有时空意义。
  在三条河流交汇处北岸,是阡陌纵横的东河村,一片开阔的河流冲击原野。原野的北边紧紧依靠着一面大山,这面大山的半山腰是个叫作花石浪的地方,这里有百万年之久的“洛南猿人遗址”。在花石浪向石门河西望,是被荒草所簇拥的古老的禹王阁。禹王阁往东大约不到两公里处,是石门河与洛河夹峙的桃花冢,一个在惊涛骇浪里也岿然不动的小岛,一个荒凉的、已经被废弃的家园。桃花冢往南,隔洛河而望,是繁华热闹的现代物流业中心——花石浪物流中心。紧靠花石浪物流中心的,是曾经车流如梭、喧嚣沸腾的水泥厂。而水泥厂再往西,是曾经神秘的“三线建设”的国防厂——704厂,或称国营华电材料厂,或称65号信箱。而在三水交汇的西南,沿县河而去的,是县城的东郊区,事实上这里已经是差不多和三条河连在一起的市区。
  过往与现实,荒芜与繁华,沉静与喧闹,寂寥与蒸腾,跨越百万年时空,在三水交汇之地是如此奇异而逼真地交错着。
  大约在1911年,一个不到20岁的黑人中学生,坐车走过密西西比河的一座大桥的时候,一气呵成,写下了一首叫作《黑人谈河流》的著名诗歌:
  我了解河流:
  我了解像世界一样古老的河流,
  比人类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更古老的河流。
  这个黑人叫做兰斯顿·休斯,美国著名诗人。
  如果他走在他所陌生的三水之上的时候会不会写下同样的文字?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也会发出同样的慨叹:比人类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更古老的是河流。
  没有比河流更为古老和沧桑的。
  当三水交汇在一起的时候,人类或许还在某一条河流、某一片大海里,作为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物质存在着。几十上百万年前,当这三条河流依然在这里交汇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安详地坐在花石浪岩洞里,分享着野物,打磨着捕猎用的石器,听着三条河流行走的声音。几十年上百万年以后的现在,当三条河水依然淙淙流淌的时候,一边是历史一边是现实;一边是荒芜与废弃,一边是繁华与喧闹;在几十万年以后,这里还会有什么?不知道,我们所能够知道的是,那时候,三条河流一定还在这里……
  遥远的过去,变幻的现实,隔着漫漫时空,在三水交融的地方眉目相对,默然而望,把一种我们永远也无法穿透的语言,交付于清凌凌的流水。
  桃花冢
  在洛河与石门河如两条晶莹的手臂挽在一起的时候,她们的臂弯里隆起了一个绿树环绕、花草茂密的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东西长不过200米,南北宽100多米。
  三面环水的小村子,像一只轻巧的船,千百年来以一种从容不迫、安详娴静的姿态,悠然飘荡于两条河流的碧岛,千百年来,即便是两条河流掀起惊涛骇浪,河床里洪水盈天,却我自岿然不动,安如泰山,这里的屋舍人畜、花草树木,未被损及丝毫。
  谁在保佑着它?
  这个地方有个美丽的名字,美丽中透着一丝忧伤:桃花冢。
  它的名字或许与桃花有关。每年春天的时候,杨树柳树静悄悄地开始萌芽并绽放出一片片的嫩绿,而一树树的桃花则早已按捺不住,尽情绽放的桃花如绵绵雪片儿,把小小的岛铺得如诗如画般粉红,弥漫着粉红色的芬芳。忙碌的蜂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燕子匆匆忙忙从洛河边衔来泥巴,在屋檐下构筑它们的巢穴。繁华过尽,是房前屋后、草丛树林里零落的花瓣儿。于是,宁静祥和的小岛就成了一个凋零的桃花的墓冢。
  这就是桃花冢之名的来历吗?
  不,还有一个故事。
  说这桃花岛本来是夹在两水之间的一个开满桃花的荒岛,后来,岛上来了一户姓陶的人家。这家人有一个叫陶花的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花容月貌。姑娘不仅长得美丽而且心灵手巧,善良勤劳,下地干活,下河捉鱼,回家做饭,样样都做得。不想当地有一富家子弟,乃一方欺男霸女的恶霸,看中了陶花,欲欺辱陶花,陶花不从,后来洛河石门河涨水,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节和清白,陶花跳水而亡。于是,桃花盛开的地方成了一个可怜的姑娘的墓冢,“桃花冢”因之而来。
  桃花冢上生活着五六家人家,只有赵姓和张姓,没有陶姓,可见陶花姑娘的故事仅仅只是一个故事。
  小小的村落俨然一个漂在两条河流上的世外之地。这里几乎没有记忆,桃花冢上没有人知道“桃花冢”之名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的祖辈们是什么时候走上小岛安居的,他们只是在这里享受着小小的桃花冢带来的悠然和恬静。
  环绕桃花冢的不是桃树而是密密的、高高大大的槐树。它们是桃花冢忠实的守护者。槐树之中是一字排开的人家,幽幽的青石路阶穿过草丛把几户人家连在一起。村里有水井,甚至曾经还有座菩萨庙,庙前有几个人也合抱不住的柏树,但是后来消失了。
  住在这里的张、赵两姓人家,世世代代和睦而居,淳朴厚道,相帮相助,从未起过纷争。
  幽闭优雅的环境,淳厚朴拙的民风,春有桃花,夏有绿荫,秋有果实,冬有飘雪,让小岛充溢着一种安静纯朴、原始古拙的生活味道。
  许多年前,我在桃花冢拍到许多照片:生病的老人,衣衫污脏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端着大老碗吃饭的小女孩,她一边吃饭一边还要逗弄她家的狗狗。想必,这个小女孩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抑或结婚生子了。
  2017年8月,当我和作家杨克江再次来到空无一人、被密密实实的荒草覆盖着的桃花冢时,他告诉我,他曾经在桃花冢与一个叫作张根才的老人进行过长时间的攀谈。老人是个能人,满腹经纶,洞彻世事,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编成生动鲜活又质朴深邃的顺口溜,让杨克江敬佩不已,感叹之至。
  杨克江说,老人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许多年前,东河村山上着火,老人急了,跑出桃花冢淌过石门河跟着人们去救火。火扑灭了,救火组织者给每人发了一块面包,有
  面包摔在地上,并一拳打在他胸口上,厉声吼道:“谁让你来救火的?”老人不明就里,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一个老人为什么不能来救火?即便我不该来,你一个官员就该打人,还爆粗口骂人?还夺我面包,好像我是来混块面包的,这么大的火,我的人格就值这么一块面包?老人很委屈,又愤愤不平,他要和这个官员讲个道理,这是什么领导?但是他被人拉开了。许多日子过去,老人坐在桃花冢被荒草簇拥的桃树下,一切又释然,他说,打我的那个人,我看好不了。不想老人竟一语成谶……
  桃花冢隔石门河南去是人口密集的东河村,南过洛河是日夜繁忙的洛华公路和热闹繁华的花石浪物流中心;物流中心的西边,是曾经机声隆隆的水泥厂;往西,越过一片平坦的田野,是小楼林立的尖角村。咫尺之间,桃花冢却显得那么的落寞与迟滞,与周遭的繁华喧闹划出了一道那么鲜明的鸿沟:或几乎沦为废墟的房屋,或残垣断壁。
  时间和空间在这三水交汇之处如此错落而参差。2016年的冬天,随着张根才老人的去世,老伴跟着儿子住之后,桃花冢上再无人家,连条狗都没有,只有清波之间茂密的树、无边的荒草,以及朗朗水声中的寂静和荒凉。昔日的桃花冢现在只剩下了回忆。
  许多年前,我和诗人慧玮等文友在桃花冢破烂的房子间游走,看着衣衫褴褛的小孩、生病的老人,在慧玮面前,我班门弄斧,写下一首《桃花冢》:
  桃花冢的三月
  桃花,不像想象中的那样
  躲在门中,羞羞答答
  给诗人一个忧伤的借口
  她们开得得意忘形
  让桃树下破破烂烂的土屋子
  无地自容
  屋前,一个生病的老女人
  坐在三月
  无助的目光
  如地上破碎的残香
  我和朋友们不止一次地聊过,在这三水交汇的地方,其实是可以做个大文章的。
  假如在三水交汇下面不远处的洛河峡口建一道大坝,聚一泓水波浩荡的湖面,桃花冢便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座湖中小岛,一条飘荡于碧波中的悠悠的小船;假如对绿树环绕的桃花冢依其地形地貌与周围人文遗址予以整体规划,恰当地开发,北有花石浪“洛南猿人”遗址,南有县城城区、花石浪物流中心,西有水泥厂、“三线建设”遗址704,西北有禹王阁、云蒙山,东有潼商古道柴峪沟,这里必将形成一个山水人文荟萃、远古与现代融合、富有自己特色的旅游观光区域。
  这是应该是值得期许的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