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师的大理想
文章字数:2905
一次采访途中,电视台一朋友说有个叫毛嘉峪的“神人”(有趣的人),他从手机里让我看了几张逼真如照的写真画,于是激起了我的兴致。初冬,我们相约镇安采访毛嘉峪。
40出头的毛嘉峪,是镇安县城小美术教师,中等个子,体形偏瘦,眼睛不大却很有神,一头飘逸的长发有点搞艺术的范儿。在城小的美术活动室内,挂满了他的绘画作品,油画、国画,风光、人物,还有部分正在创作的半成品。之后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他几位同事,大家很客气把我和电视台的记者迎进来,就让出了采访的空间。办公室内多半是他教学画作和学生习作,更多的是他曾吸引我的水彩写真画,逼真且有生活味。就他的作品而言,我的印象清新平和,严谨精致,功力深厚,风格独到。我问他是哪一级会员?他的回答让我意外,他说没有入会,展览都没太参加。我问为啥?他回答:自己只是一个业余的绘画术爱好者,水平达不到协会会员水平。旁边他的同学却说:“别听他的,这家伙很行哩,他的作品经常被人收藏,还在北京画廊,欧洲画廊销售。我们这里新农村墙体画几乎都是他的画。”毛老师笑着说:“那不算啥,其实我最大的心愿是和同事一起,把我们的学生教好,让他们打好基础,以后多出个画家。”他指着学生作品让我看,我感觉很好,便问他学生有没有作品获奖,他说在陕西省春芽杯上,每年都有一、二、三等奖,获奖人数三四十人。
看了他的现场创作,又听了他的美术课,觉得他舞弄绘画和讲课,熟练又轻松,可接受采访时却很言短,常常尴尬无语,他自嘲着说语文不好才学的美术。还是在随行的同学提示下,才谈完采访话题。
毛嘉峪1974年出生在镇安县偏远乡村大坪镇旗帜村。父亲是一名很严厉的小学老师,母亲是农民,家里姊妹多、生活压力大,因此家庭教育十分传统。嘉峪自小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唯一的爱好是一个人在角落里涂涂画画,用攒了很久的几分或几角钱买喜欢的连环画,一遍遍的翻看,一页页的临摹描画。上学期间依然爱涂涂画画,课堂上边听边画,作业本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画,为此没少受老师的批评和父亲的责骂。
1991年商州师范学校招收美术班,学校分到一个特长生名额。多亏当时的聂学琴老师推荐让他去试试,才有幸考入商州师范学校首期美术专业班。怀着对美术的热爱刻苦学习三年,1994年毕业分配回镇安县云镇小学,满怀憧憬的希望做一名专业的美术老师,全身心的为山区的美术教育做出奉献。岂料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时对于美术教育并不重视,是一门可有可无的副科,课程安排把美术课作为主课老师课时不够情况下的“配菜”。没有专职美术老师一说,所以他带过语文、历史、社会。
对绘画的热爱得不到发挥让嘉峪很苦恼,加之当时月工资200多块,绘画又是高投入,经济压力很大。正巧,1996年当时允许停薪留职,他听说镇安有个美术专业的人在新疆做广告公司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于是决定暑期新疆投奔。但他身无分文又不愿向人借钱,就用工资信用做抵押贷了800元款作为路费。临行去往县城搭车借宿于学美术的朋友家,交流了此行意图,朋友劝阻说新疆遥远,气候环境不好适应,随机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报纸的中缝广告,介绍说湖南韶山一家工艺品公司招聘画师,临摹油画,给工艺品华装饰画,按件计酬,月薪可达2000到一万。朋友还热心的提供了油画材料,在他家里临摹了两幅人物肖像作为应聘时的专业水平证明,于是他又改去湖南。
第一次出远门,嘉峪找了一张地图确定乘车线路,结果那地图过时了,错去了安康。幸好的是在去往安康的汽车上遇到一个湖南湘潭人,交谈中得知他在镇安做水泥电线杆生意。他很友好,说先前的路线是错的,让嘉峪随他一起乘车去湖南,韶山一家工艺公司后勤部有他的亲戚。真是幸运,他们从安康到郑州,倒车到长沙,坐汽车到湘潭,一直送到去往韶山的汽车才分别,那朋友叮嘱嘉峪有啥事去找他的亲戚。
嘉峪通过带去的作品取得公司初步认可,同意试用三个月。在那里有好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职业画家,也有好多是和他一样的教师,中学的,大学的都有。慢慢和大家都熟悉了,也成了朋友,至今还保持联系。嘉峪始终把自己定位为取经的学生,虚心向这些老师们学习请教,他们画画时候他就悄悄地在旁边看,学习如何用色,如何用笔触。请教他们画面空间,虚实,光影,色调的处理。对他的绘画水平提高很快,也得到公司的肯定,很多欧洲高规格的订单也能交给他完成。因此有机会借阅公司里好多外文原版画册学习,从古典油画到印象派,到现代各流派有系统的学习和临摹。这期间公司设立分公司,他们一部分人员迁往新公司。当时是卡车搬运画具,他们随行在卡车上,谁料行驶中树枝把超高的画架和扶着画架的嘉峪从车上挂了下去,重重地摔落在水泥路面上。嘉峪立即昏迷过去,醒来在医院里医生说脑震荡,锁骨骨折,右臂骨折。是同车的公司里一位韶山姑娘把他送到医院,悉心照顾。
纯属意外,他受伤了却给他带来了爱情,那位照顾他的韶山姑娘,最后成了他的妻子。
第三年,由于公司管理问题订单减少、效益下滑,很多人纷纷离开,有的去了广州深圳,福建石狮,北京宋庄。他也和几个朋友一起离开了公司,去过广州、北京。
在外漂泊的生活让他渐渐地厌倦了,他想给妻子一个稳定的生活。2000年夏天,一次坐公交车,齐秦的那首经典歌曲《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深深地触动到他那孤独疲惫的心灵,忍不住落泪。他毅然决定回家,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和妻子一起回到镇安。
回到云镇小学继续执教一年后,2002年10月,调到镇安县城关小学做一名专职的美术老师,这一干就是15年。毛嘉峪这样评价城小,他说这是一所百年老校,有着深厚文化传承,历任领导非常重视学生的素质教育,把对学生艺术素养的培养,作为学生全面发展的重要内容,因此学校被授予陕西省艺术教育示范学校。
在镇安县城关小学做一名美术老师嘉峪很知足,所以非常珍惜。据同事同学称,他始终努力工作兢兢业业,给学生上好每一节课。课余时间不忘自己专业水平的提高,每年利用暑假时间扎根镇安农村,写生镇安山水,完成了一批自己比较满意的写生作品。
他和朋友一起创办了嘉艺美术学校,利用节假日给美术爱好者辅导,以良好的教育水平,细致耐心的教学态度获得良好的口碑,来嘉艺美术学习的有幼儿、有学生、有成年人,培养了一大批美术爱好者。许多在嘉艺美术学习过的孩子现在已经考入专业美术学院,有的已经走上工作岗位成为一名美术教育工作者。历年来学生参加各种绘画比赛,“全国中小学生科幻绘画大赛”“陕西省春芽杯艺术大赛”“商洛市第一届儿童书画电视大赛”屡屡获奖,好多学生的作品还被报纸刊物选登。
毛嘉峪在采访的最后说,有人说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能把爱好当谋生的职业,我却认为,一旦爱好成了谋生的手段和工具,就不再是单纯的爱好,就会为迎合市场迎合他人,丧失自己的艺术思想和艺术追求。单纯的爱好是兴致而为,性情所至,率性而成。艺术是自我的,容不得杂尘。古代很多书画僧人成就很高,就是他们心无杂念,潜心修行,静心书画。绘画如修行一样,当你身心沉静下来,作品才能取得完满。正因为这样,我得先修“道”以提高技艺,再修行与同事共谋美术教育,最后实现小梦想——让我的学生多出画家。
12月5日,我给嘉峪老师发了条微信:“小教师情系教育,大理想心系学生,你很有思想。另,你的语文还行!”他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