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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8年04月2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远去的土炕
辛 安
文章字数:1629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的农村,是睡着土炕长大的。
  随着岁月的更替,祖祖辈辈,人们生老病死、赖以生存的土炕,渐渐淡出了生活的视线。
  那时的土炕,是用泥土做成土坯盘起来的。它一般分为火炕和连锅炕。
  火炕垒时有一个炕洞,天冷或阴雨天炕潮湿时,烧秸秆或柴火取暖;锅炕灶台和炕洞相连,做饭时烟火经过炕道,烧火做饭的同时,炕就烧热了。
  在乡下,家家户户都睡土炕。盘土炕、垒灶台是一门技术活,要叫泥瓦匠来做。好的泥瓦匠,能使土炕、锅灶燃火旺盛,烟道畅通,稍一烧燃,灶膛利火,炕热的快,既省柴火,屋子里还没有烟雾。因而好的泥瓦匠很吃香,到盘炕的时季,都要排日子。
  每年夏季,农村人就会把上年的土炕拆了,盘上新的土炕。拆下来的炕土,可以当做肥料,施到农田里,给庄稼做底肥。每到夏天,几乎家家都要为盘新土炕的土坯做准备。选上好的泥土,把它用模具做成土坯子,放置在太阳下晒干,摞在屋檐下或雨淋不湿的地方备用。
  盘土炕是粗活,也是重活。联系好泥瓦匠,方可动工。材料备好了,还得有两个帮手,一个拿土坯,一个和泥巴,盘个土炕需一天工夫。讲究的人,土炕沿子用砖砌,或用木头做;不讲究的人,用土坯砌,糊上泥巴。土炕盘好待干了,铺上麦秸或稻草,再往上铺一面苇席。
  那年月物资短缺,冬天的夜晚,为了取暖,一家人挤在一个炕上,虽然拥挤,但长幼有序。烟火在炕道里走,炕面暖热不一。老人要睡在炕头,那是土炕最暖和的地方。炕中间,躺着几个不懂事,爱闹腾的孩子。土炕的那头,是年轻人的睡处。
  土炕的被窝里永远是温暖的。大人们怕冻着孩子,总是把炕烧的热乎乎的。睡在冬日的热炕上,那才叫幸福。
  冬天的夜寒冷而漫长。
  孩子们躺在热被窝里早早睡着了,女人盘腿坐在炕上,就着煤油灯,纳鞋底缝补衣裳。男人坐在被窝里,一袋旱烟接着一袋旱烟抽,满屋子弥漫着烟草的味儿。“沙沙、沙沙”顶针与锥针的碰撞声,有节奏地缭绕在屋子上空。男人的咳嗽声,打断了女人纳鞋底的锥针碰撞声。“少抽些,早点睡吧。”女人说。
  天亮了,大人们要起早,去生产队劳动。老人们吆喝上学的孩子们,赶紧去学校。然后拾掇被褥,打扫屋子,霎时间老屋变得沉寂。
  留给童年最深的记忆,莫过于土炕和灶台。一个是睡觉的地方,一个是填饱肚子的地方。我最快乐的日子,总在星期天。灶膛里烟火缭绕,大人忙着做饭,我们赖在热炕上,等饭熟了,再起床。香喷喷的葱花味弥漫在炕头,让人垂涎,咕咕叫的肚子,急不可耐,恨不得马上让大人把饭碗递过来,坐在炕头吃。饭熟了,劳动的人还没放工,我们只好眼巴巴望着锅台,等他们回来开饭。
  如遇大雪纷飞,大人不能到地里干活,孩子不能去学校上学。于是,到院里柴垛上掐一把干柴,一家人围在炕洞周围,坐在木板凳上,伸出脱去棉鞋的脚,晃动着干涩的手,直把脚丫和小手烤的通红。
  用不了多久,屋子里会漫出一股土腥味儿,更多的是柴草的异香。
  在这温暖的氛围中,大人们对孩子嘱咐些家长里短,教孩子们懂礼节,识辈分的事。而老人们喜欢讲些恐怖的故事。
  孩子们嘴馋,哼哼着想吃东西,大人就会从窖里摸出几个红薯、洋芋,然后朝火道里一塞;抑或从羞涩的瓦缸里,抓一些黄豆、苞谷,放到红火灰里,一边讲故事,一边不时用烧火棍拨拉,把熟了的豆子、苞谷花拣出来,.你一个他一个,他一个你一个。
  孩子们拿眼盯着那些食物,争着在大人手里抢。炕洞里的红薯、洋芋烤熟了,用烧火棍刨出来,顺手往灶台上一摔,一掰,焦黄的红薯、洋芋瓤里冒着一股热气。然后,你一块我一块,我一块你一块,品尝一番贫寒岁月里的香甜。
  热炕头也能生出不同的日子。手巧的,在炕头生豆芽,酿醪糟,几天工夫就好了。拿集市上卖了,添补家里的油盐酱醋。
  等天气暖和,不必再睡热炕了,可用一块石头或砖块,将火道堵住。
  土炕度过了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也给我留下许多难忘的故事。它是我们生活的温床,世代在那里繁衍生息。那里有父辈的艰辛,也有父辈的温暖和欢乐;那里飞翔着我们的梦想,也记载着我们贫寒的岁月。
  如今,土炕淡出了我们的生活,但土炕留下的温暖和故土熏染的泥香,依然存留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