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 馍干 稀糊汤
文章字数:1263
父亲背着一截桦栎树柴,湿的,足有二百斤,衣服汗湿透了,贴着后背。我跟在父亲后面,背一挎包馍干,两只手闲不了,一手提五斤苞谷粉,一手提一大筒子酸菜。那是一九九O年九月一日,我十一岁,父亲送我到山外乡里的小学上五年级,说是山外,其实那里还是山。
从村上到乡上,不通车,每一步都要用脚来完成,八里路,我感觉到好长,好长。父亲见我跟不上,走不动,腾出一只手,抹一把头上的汗,接过我手上的五斤苞谷粉,让我走快点。我加快步子向前赶,肩上的挎包带子直往肉里钻,我把酸菜筒从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木制的酸菜筒子是母亲用麻绳系的,我觉得手指被勒的要断了,我跟在父亲后面好想哭……
过碥,过河,上坡,下坡,终于走出了山沟,眼前豁然一亮,洋桥、公路、拖拉机、丹江河、渡船、粮站、供销社……乡上的世界真大啊!
毕家湾小学就坐落在丹江岸畔。父亲给我报了名,到灶上交了柴,把我们带的苞谷粉称了倒进学校的一口大缸,大家都往缸里倒,有白苞谷粉,有黄苞谷粉,有的磨的粗,有的细,就这样搅了一大缸。
父亲给我领了粮票,是白纸印的,上面有油印的“毕家湾中心小学2两”字样,每张票上面都盖着红章子,有浓浓的油墨和印泥的味道,父亲让我学高年级学生的样子,用尺子把票裁成一张一张,共25张,刚好5斤,这就是我一周的口粮。
中午,父亲给我买了一只大洋瓷碗,递给我说,好好念书,说完就走了,父亲头也不回地走出学校,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陌生的毕家湾,十一岁,真正地开始了独立的生活,我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鼻子酸酸的。
中午,我跟高年级的同学一起排队去打饭,排到跟前,打了半碗稀糊汤,就着母亲做的酸菜,吃完,到丹江河洗碗,碗里没有一滴油星子,河水一冲就干净了。
冬日里,夜长,半碗稀糊汤下肚,天黑的时候,肚子早已饿的呱呱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打开箱子,取出馍干,馍干是蒸好的馒头切成片放在锅里炕干的,有油,有盐,炕馍干的时候,母亲还在上面洒上辣椒水,吃在嘴里咸咸的,辣辣的,那时候就觉得馍干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
后来,有同学发明,将馍干放在碗底,上面打上二两稀糊汤,滚烫的糊汤把馍干一泡,软软活活,夹起一片馍干,吃起来非常有味道。
那年月,我们吃着学校大锅里熬的稀糊汤,就着妈妈做的酸菜和馍干,在美丽的丹江岸畔传来了琅琅书声,我们把《黄继光》《狼牙山五壮士》《游击队歌》读的那样起劲;我们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上晚自习,读课外书,读《赖宁》《小兵张嘎》《地道战》《杨家将》这些连环画,我们时常肚子空空的,但内心里充满了对英雄的无限崇拜;我们用五彩的粉笔把学校的黑板报办得那样漂亮;过元旦的时候我们能吃上一碗肉汤,我们自编自演的相声、小品、舞蹈把毕家湾村子的村民都吸引来了,小小的操场站满了来围观的人群;我们喝着稀糊汤,在校园里跳绳、顶牛,在丹江岸边的河堤上唱着当时最流行的儿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那蝴蝶还停在上面……”“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和夕阳,只有那海蓝蓝……”
哦,我的梦中的毕家湾,我的童年,我的美味的酸菜、馍干、稀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