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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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喜欢金银饰品,独喜欢珍珠,但也从来未拥有过一件珍珠饰品。近来却悄悄地爱上了玉,并且买了一串玉珠项链。
上好的珍珠项链,其实也并不多见。它一颗颗饱满、光滑,晶亮夺目。配上华服,顿时使人闪闪发光。似乎这个人也因此成了拥有贵族血统的锦衣玉食者。但是,珍珠项链却与一个满脸疲惫,身着泥巴衣服的种田人很不搭调。而玉则不同,它入乡随俗,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可配名士美女,下能和凡夫俗子;既可美饰天子,又可服务庶民。《说文》释曰:“玉,石之美者也。”因此,玉只是在众多的石头中因修炼到佳而幸得赏识的那块石头。就像在中国古代有幸被赏识选中力排众议而成为皇上的那个男人,又像在盛唐时期,在群芳斗妍的芙蓉园内被唐明皇赏识封为贵妃并为之痴狂一生的那个女人一样。但不论怎样,被接纳,被懂得,被赏识,被珍重其实就是一种难得。因此,我们不常听到这样一句话吗——“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满纸荒唐言,十年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这是曹雪芹在那个沙砾的世纪,捧出他用一生的辛酸血泪掘砺出的宝玉而不被世人赏识时从生命低处发出的一声长叹。而在经历数百年沧桑后的今天,《红楼梦》终于成为中外文学史上那块瑰丽无价的稀世之玉。然而,总有着浓郁的悲情色彩。而三毛则不同,她在丈夫荷西遇难后,独自一人流落异乡,身心俱疲。国内的许多朋友都劝她返回祖国。于是她就将她在西班牙那边的财产予以处理。那座海滨小别墅是她与爱夫共同生活共同相爱的地方,是他们真挚、传奇、富于浪漫爱情的见证。三毛想把它卖给一个懂得它珍爱它的人,结果就有这么一个人使她如愿以偿。(她之所以甘心情愿地低出可卖价好多而卖给那样一个有像三毛自己一样爱屋情怀的人,只是为了让这份爱情见证更加绵长久远。)三毛是幸运的,她最终得到了圆满的收场。
又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生命是丰富美好的,更是高贵庄严的。因此,玉也成了完美,信仰,理想,节操,追求等等美物的象征,因而便有了屈原的投身大江,更有许多忠诚于美好事物却终不如愿的痴情女子的烈死
——像《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这样一来,有些男子们却得意了,他们以为自己了不起:那女鬼的一片痴情全在他们身上。他们错了,女子们所爱的是一切好景象,好情怀,是她们自己愿意为之坚守一生痴狂一世的万般爱意;是她们自己牢牢抱住至死不愿丢弃的亮烈美丽的节操与柔情蜜意。当这腔美玉般的至情至性要被强于污浊陷渠沟时,她们宁可付出生命的代价。
儿子暑假去北京旅游,回来时带了一只老北京烤鸭,却总是挚意留着说是要邀好友同享口福。这不禁使我想起一首古诗来:
故人俱鸡粟,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廓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啧啧”这真是一桩美事:好饭菜,好朋友,好景致,好情怀。可能真正领悟你那美玉般一邀的情怀的人又何曾易得?
十六七岁少女时代的我曾就读于丹凤师范。课外闲暇之余,我常常徜徉于那儿美丽的山水间,那富有灵性的地方当时在我眼里美得像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又温和得像慈爱温情的母亲使我至今念念不忘。而今我已年满四十,却一直未曾回访过她。只因总盼望有一位琴瑟相悦的友人为伴重游旧地,而至今未得,这个在我看来像美玉一样无价而又令人膜拜的心愿也就一直空悬着。前几天翻阅《论语》,先进篇第十一(11.26)记述,孔子和他的四个学生聊天,让他们谈谈自己的志向,其中三人分别表示想做军事家、经济家和外交家。唯有曾点说,他的理想是暮春三月,轻装出发,约若干大小朋友,到河里游泳,在树下乘凉,一路唱歌回来。孔子听罢喟然长叹:“我和曾点想的一样。”至此,我终是明白,人生在世要得到与之契悦的旅伴谈何容易?与其冒险和不如意游伴平添懊恼不如坚定主意单走而游。那样不是有了更多的思考和自由安排的机会?想必,我不需等待,不需徘徊。
生命是一种太过美丽的奢侈品,在现实的人生里,不论你以怎样的方式消度,都有一种缺憾。但无论怎样,在这个沙砾的世界,我想人们大都愿意自己是修炼得道的那块玉吧——即便有瑕也罢!人们也更愿意这玉逢着一个被接纳,赏识,珍重的天机吧——哪怕要付出千年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