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母亲
文章字数:1984
人一死,就有了日子,头七,五七,百日……这些日子一环一环套起来,就缠住了人的手脚,也让人生出许多念想来。扳指一算,我妈离开我一周年了,在这一年里,我时时想念着她,在我的意念里,我妈似乎从未离去,她就在我的身边,看着我,陪伴着我,我走到哪里,她的气息就跟到哪里。有了她的陪伴,再苦再累,再失意再委屈,我的心里都是熨帖的,踏实的。
父亲去世后,母亲进城居住,那时,我在城西的新房刚刚盖起,我妈很是喜欢,提出要单独住在楼顶带有室外露台的房子里,说那里敞亮,和老家的院子一样,她可以在露台上吹吹风,晒晒太阳,还可以养养花,种种菜。我妈说到做到,在居住的10年里,有了她的务弄,我家露台俨然就是花的世界,菜的乐园,她也整天开开心心的,自己照顾着自己,每次下班回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往楼顶的露台去,看看她,陪她坐坐,说说话。以至于她离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也改不了下班后去楼顶转转看看的习惯,似乎,我妈还在那里等着我,做好了浆水面,等着我去吃……
我妈是在丁酉年十月十二日卯时离开我们的。那晚,我的三个姐姐当娃、书芳、书珍赶回老家陪伴我妈,我和我哥被替换下来稍作歇息,由于长时间熬夜陪侍,我们和衣倒头便睡着了。大约凌晨五点钟的时候,我被姐夫发祥喊醒。等我拖沓着鞋,急匆匆跑下二楼,来到我妈房间,我妈已经奄奄一息了,三个姐姐的眼泪也顺着面颊无声地流淌着。我们便忙着给她擦洗身子,整容穿衣。几分钟后,妈一声低“咯”,便把我们留在了这边,而她,撒手去了那边。那刻起,我知道,我和我妈,再也不能相见了。我们端来孝盆,给妈烧倒头纸,忽然地,我看到,窗外飘起了雪花,那雪花一片一片,在飞,在舞,我的心也像雪花一样,纷纷乱乱,禁不住,便号啕大哭起来……天大亮的时候,雪停了,前来帮忙的邻里也陆续赶来。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再想想刚刚飘落的雪花,冥冥之中,我忽然觉得,那飞雪,不就是上苍敬献给我妈的挽花吗?妈生前的善和好,能得到上天的眷顾,也是值了。但在我和我哥心里,对我妈的突然离去,总是留有一丝遗憾。
其实,我妈在住进医院的前一周,就一直喊着腰疼,我们以为是前些天她擀面时不小心扭了腰,岔了气,吃点跌打损伤之类的药,再贴些止疼膏,歇歇就会好的。谁知,一周后仍不见轻,小便的尿液里也夹杂了点点血丝,之后便是大出血。伺候我妈的外甥女丹霞才背着我妈告诉了我们实情。其时,我正在包扶的白衣寺村下乡,接到我哥的电话,心慌得厉害,立即赶回家去。
我们一边联系熟人,一边叫救护车送我妈去县中医院,在程院长的亲自安排下,连夜住院检查,医生告诉我们,我妈得的是不好的病。我知道,病都是不好的,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妈她得的是宫颈癌,已经到了晚期!这样的消息,就像天上响了炸雷,一下子把我炸蒙了,不要说我,就是一向坚强皮实的我哥也都懵了,怎么会这样呢?
为慎重起见,主治医生建议再做进一步确诊。鉴于母亲84岁高龄,经不起路途折腾,在与西京医院取得联系后,我哥带着检查的影像资料去西安找专家再次诊断,结果与县中医院得出的结论吻合。我们要带妈去西安手术,但专家一致的意见是,不考虑手术,保守治疗,尽量减轻老人的痛苦……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妈就要走到她生命的尽头,我和我妈就要阴阳相隔了。
住进医院的头几天,每到晚上,我妈就一声接一声地呻唤,我知道,我妈她疼哩!我妈她是真的疼啊!听我妈痛苦地呻吟,翻来覆去地倒腾,我的心像刀扎一样,只能一次次抚摸她的后背,为她盖好蹬散了的被子,背过身去,眼泪不由自主地就会流下来。我甚至想,如果能够替换,我宁愿躺在病床上的是我,我想让我妈来伺候我,给我喂饭,劝我吃药,用她那慈母般的眼神温暖我,安慰我。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一次次地为她吃止疼药片,以减轻她的病痛。十几天后,我妈的呻吟渐渐少了,我不禁欣喜起来,以为我妈的病情有所好转,问医生,他们的回答却让我吃了一惊:要么是她强力忍着,想减轻你们的担忧,要么就是疼痛已经使她麻木,感觉不到疼了。我的妈啊,原来你的疼已深入骨髓了啊!但我们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步步接近生命的终点。这是何等残忍悲情啊!
住院19天后,院方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我们只好接妈出院治疗。又10天后,我妈回到老家,直至去世。我妈平静地走完了她的一生,离开我们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就像睡着了一样。在她离去的日子里,我都盼着她能一觉醒来,为我包我馋嘴的饺子,擀我爱吃的长面。然而,当我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伏案写作累了的时候,一回身,看到侧桌相框里我妈的照片时,我才猛然记起,我妈不是睡着了,她是真的走了,她去了地下,我在地上,而地上到地下的路竟是如此遥远,要想再握住她的手,只有在来生了。
妈啊,你活着的时候,我是你心中的宝,如今,你去了,我就是一根在风雨中飘摇的草,没有你的唠叨呵护,我该怎样度过今后未知的白日黑夜呢?妈,儿想你了!你托个梦给儿啊,在梦里,我想听你最温暖最体贴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