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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01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家在铁铜沟
马椿荣
文章字数:1707
   
  
  我的家乡镇安铁铜沟,山大沟深,九山半水半分田,一条主沟弯几道弯陆续延伸出几条细沟。一条河不宽不窄,河水不胖不瘦,却也不干涸,经年长流,清澈见底。路沿河走,人顺路而居,路边是极窄的平地,并不肥沃,多石块;房后是大山,树林苍翠茂密,坡缓处有田地。人们安居乐业,嬉笑自然,一派和气。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土地在生产队,集体劳作,按工分分粮,家家人口众多,三四月份就青黄不接,等国家的救济粮和返销粮。母亲上工去找“神仙叶”“蝴蝶汗”等一些树叶和野菜,做成酸菜或掺在饭里。吃细粮的时候极少,来了客人或者给病人单另做一碗,其他人都垂涎不已。八O年实行包产到户后,农人们积极性高涨,找树木稀疏岩石较少的地方偷偷挖开一块荒地,种上燕麦、包谷,补给空档,填饱肚子。
  衣服大的小的接替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实在破烂不堪了凭布证去代销店扯布自己缝制。没有毛衣线衣,冬天的袄去了棉花就是春秋的夹袄。每年都有救济衣,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一级一级下发到村上,孩子们都盼望能分到一件没有补丁有花色的衣服。
  当地人多以生土建筑房子,用木板框架固定墙体,往框架中填土用榔头用力夯实作为墙体,顶以瓦、石板或茅草遮蔽。石板或茅草均在山上河里就地取材,造价低,时间短。虽有冬暖夏凉之优点,但抗震防雨效果差。地震不常见,大雨常见,尤其茅草屋,每当暴雨来临时,屋外大雨屋内小雨,还经不得一场大火。
  公路只通到半沟,没有班车,村里人在几里外的代销店买盐、洗衣粉等必需品,下街的很少。母亲每次出售猪崽,都要半夜起来把猪崽一只只抓进竹笼子里,背在背上,走二三十里路去镇上赶集,晚上又背回卖剩下的。我们上学亦是背了酸菜、包谷馍,翻山越岭,步行几十里,晴天一身灰,雨天几脚泥。
  村办小学是个三层小木楼,一层住家户,二层是复式教室,一二三年级依次竖行排开,三层是老师的住处,皆低矮,隔层是木板,走起路来咚咚响声很大。一个年轻的本村男老师,课教得出奇的好。先给一年级教ɑoe,再给二年级教十位数加减,最后再给三年级讲作文。常常左边正上课,右边孩子打闹哭出了声。放学后我们三五成群,下河捞鱼,上树摘柿子,爬很高的山顶找野梨野枣。借一本《隋唐演义》能看到忘了吃饭,听一声“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而喜笑颜开。
  村里没有卫生室,只有一个赤脚医生,住得远。乡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疖子痦子一般不看医生,拽一些根根草草,熬着喝了或捣烂敷上,过几日便好了。实在发高烧的厉害,要老远去请医生,医生背着标配的药箱,摸摸额头,倒一碗开水把针头泡一下,吸两支青霉素打进屁股里,便是殊荣了。
  从七十年代一路走来,人们经历了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穷苦年代,但生活再艰难,都改变不了镇安人热情好客、坚韧柔软的性格特点。
  镇安人喜吃肉喝酒,因交通不便,自给自足而衍生腊肉和包谷酒。人们多养猪,猪肉腌制后在火头上悬挂成行,烟熏成腊肉,常年不腐。来客人了才割半吊子肉煮熟,切厚厚的大片,加洋芋粉、香椿、酱豆炒制,油而不腻,喷香可口。猪油则熬炼后装罐,供家人炒菜用。
  家乡酿制的包谷酒最好,但因粮食稀缺,农人们会找各种原料酿酒,甘蔗、洋姜、柿子,野生红眼果等。每到冬腊月,家家都开始吊酒,在野外筑台,架起大锅,搁上木桶,铺上酵料,放上天锅,锅下大火猛烧,水从液体变化为气体,气体又在天锅下冷结为液体,流出来的,就是酒。几乎每家都有几口木缸或大坛子,盛得满满的,可待客,可自饮,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皆有酒量。
  如今荒地早已复绿,坡地也退耕还林,只留下门前房后的几绺菜地,晨起黄昏待弄着。公路从门前经过,太阳能路灯夜间亮亮地照着,也通了班车,小伙伴纷纷走出家门,姑娘们远嫁,小伙子们南下打工,家乡只剩下祖辈父辈们。沟垴的人家已经搬迁至河边或移民搬迁点,山上零星几家茅草屋歪斜着,少有人走过。只有春节,大量的外出人员归来,整个村子才喧闹起来。
  与中国所有的农村一样,铁铜沟经历了四十年的改革变迁,各种政策的普惠,外出和引入,让人们从贫穷到逐渐富裕,各种生活用品从无到有,从有到好。
  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覆盖了往日的贫穷,焕发出富饶、靓丽的光芒。但我清晰记得她的曾经,就像她时时提醒我一样,无论漂泊在何方,根都在镇安!在无铁无铜却有着青山绿水的铁铜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