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华莉在辅导学生作画

《晨 曦》

《秋 收》

一

　　女子绘画，细说起来，明清为最，其中尤以闺阁折扇见长，其特点为典雅精致，纤巧精工，为扇中极品，也为画中极品，其中薛素素、黄媛介、叶小鸾、李陀那的扇面书法，或娟秀，或工巧，或清新，至于画面内容，多是数块野石，几茎草儿，几朵如蝶的花儿，自具风韵。
　　明清闺阁扇面，有点如十几岁女孩手持红牙檀板歌唱的《雨霖铃》，有点如黄梅戏里断桥边飞扬的水袖，清新，婉约，柔弱。
　　明清以降，闺阁扇面少有精品。
　　前日，在一同事处见一扇面画，为女子手笔，青山隐隐，白水汤汤，高树几株，迎风萧萧，给人一种昂首高歌、笑看落日的风韵，有豪放之意，含铜板铁琶之情。
　　这，也算打破明清闺阁折扇藩篱了。
　　画家名叫牛华莉，是山阳中学美术教师，也是陕西美术协会会员。

二

 
　　就文学而言，我个人认为，女子是优于男子的，因为女子心思细腻如水，如春夜山村的月光，善于感知春光物态，善于描摹花色水形，更善于抓住人物回眸间的刹那情态，以及心灵微妙变化，并将之形诸文字，譬如李清照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冰心的“雨后的青山，好像泪洗过的良心”，只会出自女子手笔，也只有女子想得出，想得如此美妙。
　　写文章如此，画画也是这样的。
　　牛华莉善画水彩画，至于闺阁折扇，则属于水墨画法，只是偶尔为之。业余所好，即成小清新，让人一见，如行陌上，满眼花开；如临水边，浑身落下点点滴滴的太阳雨，一片晶亮。她的很多水彩作品，被各处酒店和水彩画爱好者收藏，最近几年主要以墙体彩绘壁画为主，山阳很多乡村都留有她的彩绘壁画。
　　水彩画，在水彩和水的运用上，更难于水墨。水墨是水和墨的结合，是水和墨的润染。水彩画则是色彩和水的渗透，润染。曾见牛华莉的一幅名为《回归》的水彩壁画，人站画前，一时，一颗心就飘飘悠悠的，远离了小城，远离了嘈杂，远离了红尘烦躁，走入了油菜花海里，走入乡村小路上，看到了袅袅炊烟，听到了悠远婉转的牧歌声。画面中，有老树虬曲，干粗数围，枝丫横斜，一片苍翠，罩着一片阴浓。树下，一白衣少年抱着树身，置身花海中，好像在微笑，在呼喊，大概是从远处归来的游子吧，这一刻亲热着故土，亲热着自己的根。树的旁边，粉墙高低起伏如带，一个月亮门内，有田畴连片，油菜花一片金黄。再远处是黛瓦白墙，是小巷的一角，是远离红尘嘈杂的地方。
　　画中的景物无论远近，无论主次高下，都相互映衬着，使得整个画面有着一种和谐，一种宁静，一种沁入骨子里的亲切。
　　有时累了，真想拿着一本书，走进这幅画里歇息一下，不是让身体歇息，是歇息一下自己疲累的灵魂。
　　我们走得太累了，有时，能遇见一幅画，一首诗，一片景色，让心歇息一下，真的很好。
　　她的另一幅壁画中，公路如砥，宽坦平直。路的那边，油菜花黄得醉眼，还有绿油油的麦田，相互夹杂着，给人一种律动，一种和谐，一种优美。画中一牛，犄角弯曲，在路上奔跑着。
　　画的远处，有孤山几点；再远处，白云在飘着，一直飘到人的想象之外去了。

三

　　水彩是透明的，因此，水彩画就有着一种空明，一种剔透的美感。
　　水彩画有干画和湿画两法，干画法多用颜料层叠，即在纸张上或粉壁上，根据心中物象，涂抹颜料，一层干后，再涂一层。
　　这种画法，适宜于突出对象，让其一颦一笑、一皱眉一回眸都在眼前，伸手可及，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至于自然景物，翠色喷涌，山花灿烂，房屋净白，天空净蓝，都在画中一一出现。
　　牛华莉所画的《乡村大舞台》，还有《人家四月芳菲尽》，无不如此。尤其《人间四月芳菲尽》中，月季花一朵，旁侧一朵花骨朵，皆如带露采摘，色泽欲滴，几乎乱真。
　　我总感到，干画法宜于表现一种热情，一种厚重。
　　至于湿画法，则宜于表现江南水乡、市井小巷的生活：晨光迷离，细雨朦胧中，抑或是暮色溟濛时，长长的小巷中，有老阿婆在叫卖着水煎包子，有一瞥旗袍的人影，在灯光下走回去，有教书先生夹着几本书，放学回家。
　　这些，在水彩色泽中毛茸茸的，若隐若现，让漂泊异地的游子一见之下，泪染衣襟，能产生如烟的乡愁。
　　水彩画家，大多两者兼顾。
　　一张画，也绝非干湿画法分明，也是二者兼用。
　　关维兴老人为水彩画家泰斗，一支水彩笔，一张水彩纸，在颜料世界里纵横驰骋，凭借红、黄、蓝、绿色彩变化，表现一个纷繁世界，一群独特的人，其《吸烟老汉》画中，一花白胡须老人叼着烟锅，戴着蓝色毡帽，穿着蓝色上衣。此时笔法多用干画法。至于烟袋上烟雾缥缈，明明暗暗，明显运用湿画法。干湿结合，给人一种既清晰又朦胧的感觉，很好。至于他的名画《智者》《猎人》《突尼斯男子》，无不如是。
　　牛华莉的笔法，多为干湿结合画法。
　　她的乡村系列，喜欢用一两种暖色调，表现乡村的美丽，乡村的安详，乡村的平静。在一幅名为《秋收》的画中，一个花骨朵般的女孩，穿着红上衣褐色裤子，正在绿色的玉米地掰着玉米，身边，是黄色的稻子，是绿色的玉米；再远处，是起伏的群山，隐隐约约的，看不清，可又分明能感觉到，它就在心里，就在生命里。
　　她画的房子，总是很洁净，多用白色，中间渗入微微的蓝，给人一种纯净，一种宁静。围墙的砖，多用褐色，砖的颜色透亮，显得有质感。院墙上是一道窄窄的门，显得很是厚重，很是质朴，好像轻轻一敲，就会吱嘎一声开了，里面露出一张笑脸。画门的笔法，很有点国画大师吴冠中江南人家的意韵。 
　　水墨画和水彩画是可以相互借鉴的。
　　吴冠中的国画，一纸出来，洛阳纸贵，就是将西方画法和中国画法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的范例，他的《春之声》《春如线》，无不如是。
　　谁规定过，水墨画和水彩画自为藩篱，不可相互借鉴相互吸收呢？既然没有，即可出于此而入于彼，这样，才能在继承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才能走出自己的格调。牛华莉的水彩画中，时时能看见创新的影子，虽然那影子不清晰，却能感觉得到，就如一个人，虽然没有看见眉眼，可那一声声脚步声，已经在小巷那畔隐约响起。四
　　水彩画最早可推及古埃及羊皮画卷，那时，画师一支笔，一张羊皮纸，然后用颜料、树脂，调和了水，一幅幅画面就出现在羊皮纸上，也出现在墙壁上。
　　由此可见，水彩画不只是出现在纸上，亦可出现在粉墙上。
　　当画家拿起水彩笔，饱蘸了水分和颜料，面对着一面粉墙，或者一张水彩纸时，整个世界也就出现心里，也就在眼前。随之，随着水的流淌，随着颜料的涂抹，一个和谐的世界，一处美丽的乡村，就出现在纸张上或者粉墙上，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牛华莉经常以粉墙为纸，以绿水青山为内容，将眼中所见，心中所想，表现出来。
　　她的《晨曦》中，早晨的光轻柔地洒在小镇上，街道那边，有农家乐的旗子在晨光中飘摇着，有树木在薄雾里青葱着，有来往的人，凸出模糊的影子，是明显的干湿画法的结合。她的《原野》也是如此，亭子高耸如鸟翼，廊阁回环曲折如带子，雾岚隐隐约约都从山脚浮荡上来，遮着山石，还有树木。
　　一个闲暇的日子，我去一个村庄。村子在绿水青山深处，无边的绿色从山上翻滚下来，罩住楼房，罩住来往行人。一条白净的水，就在绿色人家中环绕着，流动着，脉脉一款。
　　人走村中，如走在唐人的山水田园诗中。
　　入村的照壁上，几幅画吸引住了我的脚步。我的眼前，有蓝天无边，如谁呵了一口气，轻轻擦拭过一般；几朵白云，就那么随意地飘着，如一颗幸福的心，浑不着力地飘着。天地之间是向日葵，是无边的花海，就那样盛开着，欢笑着，将无限的生机、无限的色彩，就那样随意挥洒着，随意张扬着。
　　这一刻，世界都充满了快乐，充满了优美。
　　这一刻，我的心里也充满了快乐，充满着幸福。
　　这画，是牛华莉画的。
　　牛华莉的水彩笔下，带着山花的红色，带着草色的碧绿，带着清亮的鸟鸣，带着雾岚的迷蒙，带着无边的和谐，在润泽着我们的眼睛，也在润泽着我们的心。
　　有人说，看一幅画，会喜欢一辈子。
　　这样的乡村青山绿水画，如果能看看，三生三世，大概都会充满欢喜的，充满幸福感的。
　　这样的乡村山水，大概也只能出现在盛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