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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9年11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匆匆远去的老师
雨善
文章字数:2184
   
  11月11日上午忙完公务,我给余振东老师的夫人,也就是王老师打电话,问老师申请特药的表填好没?王老师说拿去盖章了。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王老师来电话,说:“你老师恐怕不行了。”一听这话,我心里猛揪了一下,我说:“我马上过来。”她说:“你忙,就别跑了。”
  老师得的是大病,我知道。一周前还在和医生商量新的治疗方案,医生说肿瘤变小了,等放疗完,就能稳住。老师的病是三月份体检查出来的,我九月份才到医院看望时,老师很憔悴,病在食道上,插着鼻食管,王老师正熟练地把猕猴桃去皮,把果肉打成糊糊,从食管让老师吃。王老师悄悄告诉我,肿瘤靠近心脏一根动脉血管,手术危险大,化疗药物效果不佳,只好放疗了。老师自信地说,放疗多少次后就没事了。其实,等我知道老师病,他已经住院很久了。还是同学老许告诉我的,他说王老师不让看望,也是余老师的意思,医生也说了,少说话,多静养。那次老师跟我说了不少话。
  到商洛医院东区,老师微睡着,氧气罩下的嘴唇苍白,急促呼吸着。我轻轻走到病床前,老师慢慢睁开眼,他有力地拉住我的手,艰难地说:“你……你忙成那样,跑……跑啥哩,我……我没事。”我说是来拿申请表的。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又说:“那……那你快去,单位……事儿要紧。”我连连点头,站了几分钟,就走开了。老师那热乎绵软的手,让我感受到了父兄般的温暖。
  三嫂送我到楼下,也就是老师的三弟媳妇。她说,昨晚三个兄弟都在这儿,一夜没合眼,这会儿才回去睡去了。她悲伤地说:“你老师很难受,让老三给他安眠药,让他别受罪了。其实,院里已下了病危通知。”说他还挣扎着几次想拔掉氧气,说让他走得有尊严,好让上小学三年级的孙子回来,看到爷爷像睡着一样,别给幼小心灵留下阴影。还是三个兄弟苦口婆心才说通,等儿子孙子回来。今天上午正好是儿子教授答辩,他坚决不要给儿子打电话,让娃安心答辩。
  老师1949年生,和共和国同龄。放疗效果也好,只是肺上又出来问题。听三嫂说,现在成了治了这头,那头又出问题。但见老师的样子,我坚信老师能挺过去。
  下午我没敢打电话问老师的状况,到十七时左右,又跑到医院,走进病房,床空着,护士说人走了,刚刚拉走。我心一沉,咋这么快呢?我匆匆赶到构峪口殡仪馆。
  老师已停放在冰棺里,面部安宁慈祥,就像刚刚睡过去一样,给老师三鞠躬,和大家一块忙着布置灵堂,摆放老师的遗像。老师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着,仿佛在谆谆教导。阴阳先生定了出殡日子,我联系火葬场,提前排队。一切就绪了,我和几个同学默默坐在灵堂前,给老师守灵。
  也是听三嫂说的,老师躺在病床上,过一会就要问几点了,那是在等儿子和孙子。过了中午十二点,老师才让给儿子打电话。十四时左右,儿子回来了,老师第一句就问:“过了没?”儿子含泪点头,老师这才欣慰地说:“那好,那好。”然后,老师郑重地给儿子交代,他的后事一切从简,不收任何人的丧礼;在单位干好工作;要照顾好母亲;教育好孩子。又对孙子说,爷爷答应带你到海边去,去不了了,只有让奶奶带了。老师还单独给师母说了,后面还要好好生活,高高兴兴过日子……交代完一切,老师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艰难地伸出手,拔掉了氧气。
  老师在大学给我们教党史,他讲课信息量大,学生爱听。常常是下节课的老师都到了,大家还围着他说这说那,不让他走。他课外还组织同学们写与商洛建设有关的论文,出了油印集子。他亲自修改、校对、印刷。我那时写作水平差,他要求我必须写。记得写的是有关办地方报纸的事情。他帮我找资料、列提纲,让我和另一位同学合写。写出来了,他还在班上表扬我,实际上是那位同学的功劳。工作后,他每次见面都要鼓励我,要好好写。等我出版了几本书呈送他,他又幽默地说:“连论文都不会写的人,咋还能出书吗?想不通,想不通。看来还要用发展的哲学眼光看人哩么。”我知道这是老师开玩笑,老师却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老师走得尊严,安然,我们几个同学连续几个晚上守灵,也是安静地坐着,说话尽量小声,生怕惊扰了老师。那几天,我滴酒未沾,有人让就说吃了“头孢”。老师常告诫我,酒要少喝,要把握度。我也怕一喝,悲痛的闸门把持不住。只是到最后一晚上,我实在憋不住了,喝了酒,爬在冰棺上,猛猛哭了一场。我知道老师不喜欢我这样子,可那时,真的无法控制了。
  守灵期间,师母王老师和我们一同坐在灵堂前。说到我当初改行进城,老师就操心我的婚事,催促她给我快找对象。那次跟女方在老师家见面,我却多喝酒了,竟然说错话。过后,老师狠狠训了我。后来结婚时,他又让师母一同接亲。老师说:“他父母都在乡下,也不懂城里的讲究,还是你去好。”
  老师先是在师专教书,又到师范当校长,最后要求到商中做校长。他可谓桃李满天下了。师母在学校工作,之前早都是中职,按说咋样都早早排上晋职了,老师却对师母说,一线教师辛苦,高职又指标少,叫她等到退休前解决。直到退休也没晋职。师母很理解地说:“看到你老师回到家,为教师晋职的事难怅,我也没话可说了。”
  前年吧,同学老许叫大家一块儿给老师过寿,当时定下,今后年年过,同学轮流。我争先报了名,老师却说这样不好,他不愿意。去年,生日前他就到西安去了。今年,老师又在病中。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老师走的那天,天下着雨,下葬那天,天朗晴着。想来也许是天意。那天我们几个同学,一直送着老师。我们是踏着柏树间斑驳的阳光下山的。
  写完这些文字,正好是老师的头七,天也阴沉,飘起雨花,我想,这也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