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天，父亲带我回故乡祭坟。按理儿这应是弟弟的事，可今年他从南方赶不回来，父亲就带上我。
　　自读大学离开家的那一刻，两扇柴门的土瓦屋和土瓦屋所在的这块沃土就有了另一个名字——故乡。我更知道这一走便成了天涯海角、茫茫人海里的游子。岁月里的凄风冷雨，都市深夜的街灯下，有祖辈坟茔的地方是我的怅望和永远的牵挂。多少年来，隐在血液里的悸动就在于走不出故乡在心里的风景……
　　故乡的亲人成了年迈父亲的拐杖。父亲被拐杖撑着行走在祭祖的路上……
　　房前的竹园已不是我记忆中的青枝翠叶，高大挺拔，而是枯竹横七竖八，冬天被雪压趴的竹子斜斜地倒着，雪是消了，竹子习惯还没改过来，一副落寞样儿。倒是常青的松柏树下厚厚的针叶里长着一岁一枯荣的蘑菇和小花，赓续着这里的春夏秋冬。左邻右舍几个长辈老人，不知啥时候拄上了拐杖，颤颤巍巍赶过来看我，说丫头长大成人了，要不是进了村，真得不敢认。我努力回忆着青年时他们的样子，或孔武有力，或禹背汤肩。那几个被父亲称为娘的人，瀑布般的黑发去了哪里？啥时候青丝成银的？
　　也许，是一种感应吧。祭祖扫墓中，没有出现阴霾笼罩和细雨霏霏的天气。所以，路上没有潮湿和泥泞。在亲人、乡邻的陪伴和指点下，随父亲一一“拜见”了我不曾谋面的先祖。结着石花青苔的那一块粗粝墓碑是高祖，那块显出了裂纹的石碑是曾高祖……天哪，父亲平时并没有这么好的记忆。我很吃惊。我往树枝上挂的白纸条一绺一绺，在风中飘忽，我跪下焚的纸钱灰在父亲头上的空中飞舞。父亲双手扶着拐杖，杵实在了，仰着头，平时混浊、且有云翳的眼睛那一刻突然明亮了许多。似乎是聆听岁月深处祖辈还在絮叨，或仰望着山林幽深处山洞里还有些温热的灰烬。
　　此行父亲很高兴。而我此刻更是充满了无限的眷恋，明年后年……不用父亲带领我还会来的。
　　父亲早期的颠沛流离，纵然怎么也忘不了这片生养的土地，每年的清明都成为回家的理由。父亲老了，行动不大方便，可每当送寒衣的日子，或是冬至的傍晚，他总要在住的地方，面向故乡的方向跪着焚纸钱，插上香，双手合手的时候一脸虔诚，满眼泪花。由于父亲过早地远走他乡，历经沧桑，高楼、广厦或村庄、大江小河都不及故乡贫瘠的土地那么温热和可亲。
　　这一天，故乡明媚的春光，普照着故乡的每一个角落里的山水和田野，蓝天与大山弥漫着乡土的馨香。在这幽静的天空下，故乡的大地仿佛在深情地演唱着一首春天交响曲……山风吻着山野中的发丝，湛蓝的天空抚慰着山间的魂灵。田野和山坡，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泥土清香……故乡淳朴善良、热情好客、勤劳勇敢的亲人们，无不使我感到父亲生命深处对故乡眷恋的理由！那一盘碧绿的山野菜，一碗最爱吃的酸菜面，一桌绿色的美味菜肴……把浓浓的亲情都装了进去，感觉如此的温暖，返程途中我还不时地咂吧着嘴。
　　我在田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泥土气息拥着我。被暖暖的风和阳光包围，满身洋溢着爱意……我把爱种植在这故乡的泥土里。那盛开的花朵在恣意绽放，山峦那嫩绿的黄在眼中醒目地拔高……这足以让我沉醉其中，我只想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生命的来路，灵魂的归途。
　　信步羊肠小道，春风吹拂，在柔柔的春风里尽情享受着大自然带来的美景。桃花、杏花从一户户人家的院落中探出了头，仿佛在张望着客人的到来……小河溪流缓缓流淌，流向了无尽思念的海。
　　夜晚，星光闪烁，与故乡的亲人坐在一起欢聚一堂，海阔天空，身心愉悦，不再疲惫，一丝丝甜蜜直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