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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08月1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父亲的土地情
王墨
文章字数:2013
  
  对于土地的珍爱,没人能和我父亲比。
  父亲做了一辈子农民,而且是在土地资源非常贫乏的深山做农民,一年到头,见天起早摸黑,风雨不避的在田地中劳作,就跟绣花一样把那几块坡坡地、沟槽地反复打理。父亲说:“一家人吃靠地、穿靠地,生活日用也靠地。地就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过的是生产队集体劳动生活。
  那时,我家七口人,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力,不管是吃食堂,还是按照人口、工分决算分粮,都因为人多劳少,分得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幸亏每家每户都有一点自留地和饲料地。父亲没法让生产队多打粮食,只能经营好自家那一方小天地,以这点自留地、饲料地的收获弥补不足。虽然面积小,他却能千方百计在那有限的土地里争取多收多产。
  老家山高气候寒,农作物生长慢,父亲根据作物生长特点,采取错茬套种来增收。每年小麦灌浆时,便在麦地里套种黄豆或蛮豆。等豆苗出土一寸左右,麦子就黄了。迅速割去成熟的麦子,给豆苗腾出成长的空间。麦子一割,趁着地里有墒情,赶紧拔除麦茬,以及与豆苗争地盘争肥分的野草。若是遇到天气干旱,麦茬、野草不好拔,就用薅锄细心锄除。扬眉吐气的豆苗要不了几天,就左右成行,前后成列,齐茬茬绿成一片。
  洋芋地里套种玉米,玉米地里套种黄豆,玉米、黄豆没收又套种小麦,小麦收了种荞麦、栽红薯、栽辣椒。地头坎边,水沟石侧,还要点种豆角、南瓜,或者栽葱种调料,一块地总要利用到极致。
  山里田块土层薄、肥力差,父亲说,解决的办法是倒茬、施肥、细耕作。倒茬就是这茬种了玉米,下一茬就要倒换种小麦或点洋芋。踏茬耕种不仅粮食减产,地里还会生出许多害虫导致绝收。每到冬季,地里庄稼收完了,父亲会把那闲着的土地在上冻前深翻一边,经过一个冬季北风劲吹,不仅冻死了土里藏身的害虫,而且接连几个月的雨雪浸润,让土壤蓄满自然肥分。开春土地一解冻,再及时深翻。
  几经深翻的田块,变得像产床一样酥软,肥力十足。这时,点下土豆,浇上大粪,随之细土掩窝。待到春暖花开,黑黝黝的洋芋苗攻土而出,一行一行煞是可爱。
  洋芋下种早,出苗却慢。等待洋芋出苗的那段时间,父亲总是趁着集体劳动上工前、放工后,加班加点把猪圈的小粪出到道场,晾干,打细,再拢起来,让它自行发酵沤烧。等粪堆如蒸笼大冒热气一半天后,再扒开,晾干,打细。这样的小粪,渣土上附着一层如霜白蒙,便是肥力最好的小粪。趁着天气凉爽,披星戴月一背笼一背笼背上对门梁、杨树凸、阳坡槽那些属于自己的地块,均匀倒在地中间,以备玉米下种使用。
  洋芋出了苗,也就到了早玉米下种时。一窝玉米一勺大粪,面上再盖上一大把小粪,确保玉米出苗成长肥分充足。
  盛夏到来,玉米起势了,洋芋也到了成熟期。赶快挖了洋芋给玉米成长腾空间,同时,将洋芋叶蔓埋在玉米根部,几天就沤成肥。这时,再及时给玉米追一茬粪水。随之,一边除草,一边将四围的虚土拢起来,围到玉米根部,把一棵棵玉米根部围成一个个小山丘。父亲说:“玉米扶得正,抵上一道粪。”很快,玉米便从地面的节秆上生出一个个紫红色的根须,牢牢扎进围根土丘。一场接一场的暴风雨,不仅吹不倒一天天长得越发粗壮的玉米秆,还让根扎得更牢。一场冰雹,把玉米叶打成索索绺绺,玉米秆依然屹立。不要几个晴日,那玉米秆的中部节点,跟受孕女人一样,很快隆起了肚子,生出了一个两个玉米坨子。那玉米坨子越长越大,跟妈妈怀里的婴儿一样,被玉米叶紧紧搂在苞谷秆的怀里,而且,个个头顶一撮如发红缨,全然一个美少年。每到这时,父亲还要再追一道粪水。吸足养分的玉米,在暴热的夏天,耍魔术一样,不用几天,那又粗又长的玉米棒子便撑破包叶,露出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玉米棒。
  每每这些活,父亲都是起早贪黑赶着干。母亲做好饭,让我一遍又一遍喊叫,只听应声“就回来了”,可总是迟迟不见回,似乎父亲进了庄稼地,就不知饥饿不知累。
  山里土地多是坡坡地,一场大雨,往往会把一些人的地冲得沟壑纵横,肥土流失。父亲的地却常常出人意料的受灾小,那些人咋也想不通。其实,父亲种地,总会根据坡面分析降雨形成流水走势,再在来水地方,顺着坡面地势和流水规律,开出一道道横斜的水沟,把暴雨形成的流水稳稳拦住,顺顺引到该去的地方。有人认为,有限的地块中间开水沟,白白浪费了地块。然而,种地的把式总会合理调整庄稼行间距,让水沟正好在空隙穿过。同时,还可在水沟边播种蔬菜类农作物,不仅不浪费,往往还增收。
  土地到户后,我们家分得十多亩山坡地,年过花甲的父亲不知有多高兴。养了一圈牛,把沟槽地封沟打卡,扁坡地精耕细作,在保证一家人生活口粮的情况下,又腾出一部分土地栽种药材、种花种草,搞多种经营,增加经济收入。正是有了这份收入,才能供应我兄弟们读完大专院校。
  回忆父亲的一生,他操心土地的时间远远超过操心儿女。其实,他操心那些土地,就是操心一家人的生计,就是操心儿女的成长。如今,看到父亲耕作过的土地,恍惚间,觉得他依然在那地块间劳作,甚或能听到锄头叮当声。站在老屋场边,不由想大声喊:“大哎——,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