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亲可敬的老支书
文章字数:2622
许家沟新貌
读了8月20日商洛日报上刊登的《一心为公的老支书》一文,一位可亲可敬的老支书形象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关于他生前一些已经远去但被村里人时常提起的零碎琐事,又荡漾在我的心头,回响在我的耳边,多日来挥之不去,有不写不快之感。
这位名叫许经化的老支书是我的邻居,与我家仅一墙之隔,他家的侧窗正对着我家的灶房,其家人的说话声、咳嗽声都能听得见,因而我对他非常熟悉。《一心为公的老支书》写得真实,写得细致,但在我和村里的好多人看来,有些地方还需要补充,让更多的人知道得更具体一些。
听爷爷说,许经化早年投身革命,与我党的游击队来往密切,在解放战争最艰苦的时期,秘密地给陕南游击队送情报、给养和药品。他家在村后的天坡崖下有几亩地,许经化常借着去地里做活,把棣花一带的敌情传递给隐蔽在梨树台的游击队领导人巩德芳、薛兴军等人,让游击队对敌情了如指掌,打得赢,跑得快。爷爷说,他有几次往后沟里送粪时,都见着有本(许经化的小名)在背笼底下藏着的盐、锅盔、熟红薯等,背到天坡崖下,悄悄地送到梨树台的几户群众家里去——那时候国民党部队搞坚壁清野,把群众赶到棣花一带居住,梨树台成了游击队的栖身之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陈效真、薛兴军、陈寿益、田申荣等游击队领导人经常到有本家里来,亲热得像一家人。
“老支书”当时在棣花一带人所共知,代替了他的官号和小名。他是1951年棣花乡成立党支部后发展的第一批党员,也是圪崂村的第一个农民党员,从那时起就一直担任村党支部书记,任职20多年,把一个偏僻贫穷的山村建设成了全县的先进村、红旗村。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全县的口号是“学大寨、赶马炉、超许沟”,各地来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老支书”自然是模范党员、先进基层党支部书记。在这个千把口人的山村里,他以正直、务实、爱民、清廉赢得了全村人的敬重,让群众在困难的岁月里吃得饱,穿得
暖,并且帮助邻近的贫困群众度过了饥荒,至
今让人津津乐道,交口称赞。
在屹崂村(后来叫许家沟)的人看来,老支书对粮食生产抓得特别紧,而且抓得有方。他抓粮食生产,首先抓肥料。种庄稼的人都知道“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那时候没有化肥,他以老农民的经验,要求全村(后改成大队)7个生产队在所有的地塄坎上种苜蓿。苜蓿是最好的上地肥料,全大队1600多亩坡地、沟台地、梯田坎上都是嫩闪闪的苜蓿草,一到春夏,开满了紫红色的小花,成了腰山一景。苜蓿一年割三茬,头茬高1.5米左右,4月底收割,用铡刀铡碎,刚好上水稻地;二茬高1米左右,6月底收割,刚好是苞谷的追肥;三茬高0.5米左右,8月底收割,刚赶上种麦,是最好的底肥。此外,他号召全村养猪喂牛,自己带头养母猪,为村里的人提供猪源,还养了两头黑牛。他在群众大会上常说:“猪吃百样草,看你找不找!”我记得他到地里干活时,常常肩上扛着锄头,锄头上挑着笼子,回来时满满一笼子猪草。在他的号召和带动下,全村户户养猪养牛,猪牛粪都是有机肥,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地里缺肥的问题。另外,他还发动群众在雪岭、帽子岭、柳树洼一带广种油桐,将桐籽卖给国家,同时买回桐籽饼、棉籽饼、药籽饼等肥料,使各生产队地里的庄稼都长得好,从没有白茬下种的现象。
老支书抓粮食生产的第二个特点,就是抓良种引进和推广。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级社时,他就从外地引进玉米良种“金皇后”“白马牙”、小麦良种“碧蚂一号”“阿勃”“小偃一号”和“矮化水稻”“四号红薯”“百号”“懒薯”等优良品种,使全村的粮食产量由亩产一二百斤猛增到四五百斤,甚至超过了当时的“黄河”指标,达到了六七百斤。特别是从河南内乡县请来了两位“红薯下蛋”专家,指导群众将挑选的小红薯栽在窝子顶上,等红薯发芽长叶时,剥掉红薯周围的土壤,让起根发芽的根系向下生长,吸收养料,长成大红薯。这项技术看似简单,效果却非常好,“红薯下蛋,亩产不是八千,就是一万”,让屹崂村成了全县有名的“红薯窝”,各队挖的红薯往场房里倒时,要搭长梯子才能倒上去。村里每人每年平均分红薯八九百斤,其中一队挖的一窝红薯达到6.8公斤,最大的一个重5.6公斤。有一年,我家的红薯除过窖里藏满,晒干的红薯片还背了15背笼。在困难的岁月里,圪崂人用红薯馍、凉粉、饸烙、蒸红薯度过了饥荒,好多人还接济邻村的亲戚、朋友,许多人都说:“多亏了老支书抓红薯生产,要不然会饿饭的啊!”
他抓粮食生产的第三个特点,是抓农田基本建设。每年秋收还未结束,他就开会安排修地、修水渠。我清楚地记得,社员们白天收庄稼,晚上趁月亮或打马灯修梯田、搞深翻,10多年间,硬是把沟沟岔岔、山山岭岭的地都修了一遍。他还组织修天条沟水库,让棣花旱塬上的300多亩地变成了水浇田。在修王世岭百亩平原时,他抱病到西安、商县,找在省军区当副政委的陈效真和在商洛行署工作的陈寿益,让他们支援了一大批架子车、镢头、铁锨,还有炸药、雷管、导火索,使原来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王世岭变成了平展展的平原,大大改变了全村的土地结构,增加了粮食产量。
在抓粮食生产的同时,老支书还抓了农具改革,除了引进“双轮双铧犁”“一牛拽四磨”等先进生产生活工具以外,他召集全村的高手木匠,研制了一种叫作“尖杈”的场里农具,形状是四个长杈安在“尖杈”的前面,腰身下有两个木轮,后面是两个人推的方形把儿,其作用是收麦后在大场上推麦秸,一次推小山大的一堆,大大减轻了挑、推麦秸的劳动量,受到了全村妇女的欢迎和称赞。我后来当了三年生产队保管,常听到妇女们说这件事情。
他还关心群众的文化生活,村里有夜校,有扫盲识字班,一到正月,村里的剧团便开始演戏,《游龟山》《火焰驹》《游西湖》《春秋碑》天天演,戏楼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他天黑前就开始烧汽灯,有时搭个凳子给灯添油,还亲自帮厨,给演员吃加班饭,有时是蒸红薯熬萝卜,有时是烙锅盔熬糊汤……“老支书”还是村里有名的大孝子。冬天,他为80多岁高龄的母亲烧炕,暖被窝;夏天乘凉的时候,给母亲扇扇子,赶蚊子;吃饭时,母亲吃一碗,他就给舀一碗;不管工作多忙,每天回家先去母亲屋里看望、请安,永远没有在母亲跟前犟嘴、发脾气……其孝顺程度,实为罕见。
他也十分爱惜粮食,无论走到哪里,见地上或路边撒了几颗豆子、麦子或苞谷,就蹴下身子,一颗颗地捡起来,带回场里,倒进生产队的粮食堆里。“老支书”晚年的时候,我几次到他家里去,见他用铁勺子在锅洞里烧剩饭,有时候是拌汤,有时候是糊汤面,并对我说:“娃呀,粮食是宝贝,是度人性命的东西,千万不敢糟蹋!”这话,我至今言犹在耳,牢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