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定贫困户的时候，贾喜提着一瓶西凤酒，夹了一条芙蓉王，晚上去找村主任，说他要当贫困户，村主任立马就回绝了，村主任说不符合条件，你这样爱赌又懒的人当贫困户，全村没人服气，肯定通不过。贾喜还想再解释什么，村主任发火了，村主任说，信不信，你再纠缠，我把你的烟酒甩出去，再给你定一个贿赂村干部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贾喜一看没辙，只好提上烟酒悻悻地走了。
　　贾喜没当上贫困户，心里就多了一份抱怨和不满，每次喝酒或者打麻将回来，贾喜都要朝村委会大门唾几口，或者在风高月黑的夜里，把一只空酒瓶摔在村委会墙上，以泄私愤。可怨恨有用吗？看着那些贫困户从村委会的爱心超市领回大米、食用油、毛巾、卫生纸，贾喜在心里就狠狠地骂：不就是贫困户吗！有啥日德的。骂完了，贾喜就耷拉着头往回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山村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只有正午的太阳还暖和一些，贾喜靠在墙角晒太阳，晒着晒着就被冻醒了。冻醒的贾喜就寻思着找场子，可打牌喝酒的日子只能让贾喜变得更加颓废。谁愿意和一个没钱的人在一起玩。因为贪玩，老婆跟别人跑了，贾喜像一只没毛的流浪狗，走到哪里都不受人待见。不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贾喜决定出门打工去，至于干啥，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在村上吃低保、民政救助、爱心捐赠都没他的份，就连包村的镇上人也懒得看他一眼，这样的日子谁受得了。
　　人常说狗改不了吃屎。贾喜出门没一个月就回来了，脸上多了一个疤子，一条腿也有些跛，据听说是在外面玩牌赖账，让人给打了。可能是怕人笑话吧！贾喜一回来就待在家里很少出门，人蔫蔫的，也瘦了一圈。
　　还没进入腊月，一场大雪袭击了村庄，村子成了一片雪的世界。贾喜像一只土狗一样蜷缩在自家的土炕上，好几天都没动烟火，这时候村主任带着一帮子人来了，村主任拿了一条棉被盖在贾喜身上说，贾喜你这哈狗，镇上领导看你来了。贾喜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在他的炕前，其中一个人很和善，他问了贾喜的家庭状况后说，贾喜啊！以后不要再赌了，我们的政策就是扶贫不扶懒，我们决定把你定为扶贫对象，还要给你派个包扶干部，要是你再不努力脱贫，那就只有等到六十岁送敬老院了。贾喜听了这话觉得身上暖暖的，眼前的那几个人影也不那么扎眼了。
　　包扶贾喜的是一个女干部，叫阿兰，阿兰穿着雪白的羽绒服，每周都要到贾喜家来三四趟，她给贾喜带来了疤痕灵，要贾喜涂抹在脸上，每天一次，坚持一个月。开始，贾喜对这个包扶干部很抵触，也懒得理，可是这个女干部不急不躁，来了就是给贾喜打扫院落，清理门前屋后的积雪，甚至把贾喜的旧衣服洗净，搭在院子的铁丝上，风一吹，哗啦啦的。村里人都说贾喜这龟儿子命好，不知在哪烧的高香，结了一门好亲戚。
　　贾喜门前有一片荒了的园子，阿兰让贾喜用镢头深挖了一遍，阿兰用竹篱笆在四围了一圈，就围成了一个花园。有一天，阿兰在花园里撒了一些花花草草的种子，她对贾喜说，你信不信，冬天再长，也挡不住这些种子发芽和开花，贾喜觉得有点可笑，可是看着阿兰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他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阿兰像蝴蝶一样在贾喜家飞来飞去，这让贾喜开始对乡镇干部有了好感。阿兰给贾喜购买了养鸡实用技术方面的书籍，申请了贫困户创业贷款，鼓励贾喜在自家屋后的荒坡上养鸡。她让贾喜用铁丝网在荒坡上圈了一块空地，盖了两间平板房，挂了一个土鸡养殖场的牌子，养了3000只土鸡。前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贾喜竟实现了一个小混混到土老板的逆转。
　　很快，冬天就过去了，荒坡上一片翠绿，贾喜养的土鸡欢快地在坡上觅食，贾喜穿着工作服在鸡棚里清理鸡粪，捡拾散落在草丛中的鸡蛋，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贾喜脸上流下来，滚进脚下的泥土里，贾喜脸上已经没有了疤痕，以前那张苦瓜脸变得红润而俊朗。
　　现在的贾喜，老是觉得眼前有一只蝴蝶在飞来飞去，这只蝴蝶把贾喜脸上的晦气、霉气，身上的惰气、懒气扑闪得荡然无存。
　　贾喜把烟酒都戒了，整天待在鸡场侍弄那些土鸡。
　　贾喜买了一辆农用车，由大学生村官阿兰牵线，给城里的各个饭店送鸡蛋，土鸡蛋供不应求。
　　贾喜成立了金满地种养殖专业合作社，成了村上的能人。
　　贾喜脱贫了，他觉得有必要向阿兰说什么，或者表白什么了。比如说，他想向阿兰说，谢谢你帮我脱了贫，或者他还想向阿兰说，你有男朋友吗？能嫁给我吗？想到这些，贾喜自己脸先红了，他觉得有一只蝴蝶飞进他的心里，是很难再飞出去了。
　　贾喜门前的花园早已是一派欣欣向荣。红的、黄的玫瑰，黑的、蓝的郁金香，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竞相开放，惹得蜜蜂蝴蝶到处乱飞。
　　就在贾喜对那只蝴蝶想入非非的时候，贾喜媳妇回来了。
　　贾喜做梦都没想到媳妇是和阿兰一起回来的，贾喜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他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就那么傻乎乎看着阿兰拉着媳妇的手，笑盈盈、羞答答地进了家门。（题图李雅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