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文史
　　数日前的一个黄昏，欲往江滨赏梅，抄近路穿行于城中村小巷，忽见一处拆迁场地，围墙半坼，场面阔大而荒凉，中有高丘数处，古柏老槐森然簇拥，丘前破屋老院，颇具高古之象。心中不由一动，遂踅而入之。
　　果为四皓古陵之遗址也。
　　在商洛，四皓墓有二处。一为现属丹凤县境之商洛镇四皓墓，即商山四皓碑林园，位于丹凤县城西，属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经过多年打造与宣传，广为人知，特别是原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题写的“商山四皓碑林”，更是为之增色。一为商州城西郊(现已为城区)的四皓墓。长期以来，商镇之四皓墓为真墓、州城四皓墓为衣冠冢的说法盛传于世，遂使州城之四皓墓日渐落寞。惭愧如我者，居州城数十年矣，才第一次偶然涉足此处。对于四皓文化现象，我也曾有过关注，但兴趣多在历代相传的诗文方面，而对陵墓真假之论，也就从了世俗之说。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也和我差不多。现在看来，确如唐代蒋吉《四老庙》诗句所言：“无端舍钓学干名，不得溪山养性情。自省此身非达者，今朝羞拜四先生。”
　　拆迁场地一片零乱荒凉，却难掩遗址呈现出的苍茫高古气象。天渐渐黑了，我回到家中，查阅了大量的相关资料。之后，又一再前去实地感受那种氛围，坐实自己的认知。
　　这地方在明清时期，尚属城西郊外之地。康熙四年编纂的《续修商志》对商州八景之一“四皓古陵”的记述是这样的：“四皓墓，州西五里许，傍金鸡原，坐鹿迹村。高冢星罗，垒垒相望。每凭高远瞩，见云霞衬影，烟霭笼头，草藉陵丘，苍茫于平芜落照间。且湾环一水，依稀低控银钩；映带千林，仿佛遥褰翠幔。陵前栋宇数盈，中有四短碣，分镌皓图，古貌俨如。往往仙吏名卿，乘传经此，必停车瞻拜，染翰留题。至扪碑俯仰，如对鹤发、鸠杖、芝鼎、楸枰，令人多土苴轩冕，啸傲林泉之意。”那时候，西郊金鸡原下的鹿迹村应是村舍稀疏，空阔寥落，占地百亩的四皓古陵及祠庙自然是十分醒目的，故明万历年间的商州抚治苏浚登临城北山麓的商山书院旷如台，一眼看过来，就有了《登旷如台兼望四皓庙》的诗作留世。这也就给“明清之际为祭祀方便而修的衣冠冢”之说画上了一个不小的问号。
　　更无可辩驳的实证来自宋朝。王禹偁贬官商州团练副使期间，曾撰《四皓庙碑》文，勒石立于商州城西四皓墓前。后原碑流失。元大德九年(公元1305)商州知州谢椿等人重刻。此残碑现存于商州博物馆，碑文在明正德年间的《商略》和清乾隆年间的《钦定四库全书》有载。文中有语云：“辛卯岁，于坐事解制诰职。翌日，有商於贰使之命，下车拜庙西山之侧，退立廊庑，古碑在焉。自唐御史大夫赞皇李公而下，作者若干人，因历览之。美则美矣，叙先生之道似有未尽。就馆濡笔，申之以碑。”就是说，王禹偁于太宗辛卯岁(淳化二年)来任商州团练副使，下车伊始，便去城西参拜四皓，并浏览了四皓庙里唐代御史大夫柳宗元以及李频等人的碑文，觉得他们对四皓的评议不够老道，于是又写了一篇碑文。这表明，早在唐宋时期，商州城西的四皓墓和四皓庙，已经成为官方祭拜商山四皓的重要场所，包括柳宗元、王禹偁这样的名人都来此参拜、撰文。在此面前，明清时“为祭祀之便”而建衣冠冢之说如何站得住脚呢！
　　其实，关于四皓安葬之处，除这两个四皓墓外，还有两处：一是商南甪山甪里洞，一是咸阳汉惠帝的安陵陪葬墓群。
　　郝臣杰、陈道久合著的《商山四皓研究》一书，经过纵深探讨认为：四皓先生在汉代名望很高，他们的葬仪应当遵循汉制。按照汉代葬制和祭礼，不同宗族的男仕死后是不能葬于同一坟墓的。商山四皓这4位先生，既非同一姓氏，又非同一宗族，除按朝廷诏命“附葬于安陵”者外，一般是不会合葬于同一个墓地的。再者，4个人也不可能同时同地辞世而合葬于一处。因而得出结论：安陵四皓墓、商州四皓墓、丹凤四皓墓以及商南甪里先生墓都是真墓，但墓地中的墓冢只有一个是四皓冢之一，其他应为假冢或陪冢。这里边，安陵在咸阳，是汉惠帝刘盈的陵墓。刘盈就是四皓出山辅佐过的那个太子。四皓陪葬于安陵，是有古文字记载，还有四皓残碑出土为证的。至于这4处各葬的是四皓中的哪一个，能够明确的恐怕只有一处，那就是商南的甪里先生了。这个推论，我还是比较认同的。
　　2014年，商州四皓古陵被命名为“商州汉墓群”，为陕西省第六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记得在此前后，曾参加过一个研讨会，会上有文化界老同志建言，将商洛博物馆建于此处——现在的博物馆龟缩于大云寺一角，确实也太憋屈了！而这块地方开拆后，空间是很大的。我问一附近居民，可知此处拆迁之地将做何用，那人说：“听说要建文化公园。”我说：“是不是博物馆也在内？”那人说：“可能吧！”心中便觉宽松了许多。
　　古今咏四皓的诗很多。郑板桥没到过商洛，但他的这首《四皓》，却是写得极好的：
　　云横商於万仞山，
　　汉庭一到即回还。
　　灵芝不是凡夫采，
　　荷得乾坤养得闲。
　　想起了著名高僧弘一法师曾有一诗：“我到为植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四皓已经远去，商山洛水胜景亦然，永留后人往来赏览，感受历史的丰富多彩，沧桑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