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21年06月0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盈儿的草鞋
刘少鸿
文章字数:1805
  夏天里,山沟里天也黑得迟。西山梁上,林梢子上还泛着晚霞的余光。盈儿从地里回来,饭还没好。他就提着鞋耙子和一撮龙须草,坐到当院间,编那双编了一半的草鞋。
  盈儿除了下地干活,就会打草鞋。盈儿的草鞋打得好,不仅结实耐穿,还绵软舒适,穿上不扎脚,走路稳当。每打上十来双了,就带出苗沟,到棣花镇集市上去卖。时间长了,盈儿的草鞋就有了名气。特别是一些老顾主,隔些日子就候在集上等他的鞋。昨天他刚去集上卖了十双鞋,换回了油盐调和,还给老婆买了一条花布帕帕呢。
  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盈儿抬头一看,就见十几个人急匆匆地顺沟垴跑了下来。最前面的是仓娃子,游击队巩司令的手下。看到盈儿,就进了院子,说:盈儿叔,你赶快把手上的活撂一下。咱的队伍要上来了,是新四军,我们要到沟口去接。掌柜的传话,叫沿途好好接待。部队天黑后出南山,过丹江,到这儿大概就半夜了。你赶紧到各家寻些粮食磨了,到时候就在这儿歇歇脚、打个尖。
  盈儿知道,仓娃子说的掌柜的,就是游击队的司令巩德芳。他赶忙将第二只草鞋匆匆收了口。脚上一比,小了。他也顾不上收拾,就把两只草鞋系在一起,挂到墙上的木楔子上,然后就到各家找粮食去了。
  苗沟中间就这么大个小村子,十几户人。大家日子过得都很紧巴。一户一升,总共也就一斗来粮,还是五花八门,苞谷、麦子、杂豆、谷子,简直无法分类。按照以往经验,盈儿就叫了两个小伙子,把这些粮和在一起上磨子磨了,然后烧火蒸馍。这样吃着方便,有啥紧急情况,也好带着走。
  第一锅馍出笼已是半夜时分。盈儿到院子去抱柴火,就听到从沟口传来了大股人马行进的动静。不久,队伍就上来了。仓娃子带着几个人进了院子,其他人就在路上原地休息。仓娃子赶紧叫盈儿给首长拿几个热蒸馍来。盈儿和家里人拾了一盘馍,提上开水送了过去。一个小战士过来,帮着递完馍后就坐在灶间烧起火来。
  盈儿就问,你们从南边过来,走多久了?
  小战士说,整一个月了。从湖北,到河南,再到陕西,天天跑路,天天打仗,好多天吃不上饭。前几天,我们师长咬着牙把马杀了,把肉都分给了伤病员。其实他都饿得胃疼得直不起腰了。
  盈儿说,可我只给找到这么一点点粮,还蒸的是杂和面馍,不够吃呀!
  小战士说,没事。就是闻这一阵子馍香,我就能顶他个一天半夜的。我们首长说了,毛主席来电报,说见到巩德芳,一切就都好办了。
  这时候外边喊小战士出去吃馍,准备出发。小战士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草鞋。
  小战士说,大叔,把这双鞋给我吧!
  盈儿说,这双是打算我自己穿的,一只还打小了,不合你的脚。
  小战士说,我跑了这么多路,鞋都磨透了。大叔你看我这脚,满是血泡,一挨地跟针扎一样,搞不好是要掉队的!
  盈儿看了看小战士血糊糊的脚板,还有那张稍带稚气的脸庞,心头不禁抽搐了一下。他从墙上摘下草鞋,塞到了小战士手中。
  小战士笑了。忙从衣袋摸出几张法币,说,大叔,我身上就这几张毛票子,不知道够鞋钱不?
  盈儿说,就一双草鞋,自己打的,还要啥钱!你穿上走就是了。
  小战士说,不行。部队有纪律,不给钱会受处分的。说罢,把钱塞进盈儿怀里,就跑出去了。
  第二锅馍分发下去后,一声出发,部队就继续向沟里边开进了。盈儿目送大队人马消失在深沟拐弯处,轻松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屋里。
  这一夜,屋里的灯一直未熄。
  第二天下午,仓娃子又从沟垴下来,见到盈儿说,你这脸色咋恁难看?像是一夜没睡?
  盈儿把仓娃子让到屋里。仓娃子看到,墙角里,放着一堆新打的草鞋。
  盈儿说,看着小战士那血赤呼啦的脚,心疼啊!咱的队伍来了,咱这村子小,粮食财物供不了多少,可这葛条、龙须草满山都是,我就尽点力吧!
  仓娃子说,好!我还要过南山去执行任务,多余话就不说了。首长让转话,说谢谢你。他这也是半个多月来第一次吃到热腾腾的馒头。你知道首长是谁吗?就是中原军区的李司令,咱们的巩司令今天已经和李司令见面了。接下来要合兵一处,在咱这儿把事往大哩弄呢!李司令说了,有巩司令这样的农民领袖,有像你老叔这么好的群众,何愁根据地不能建立起来!他说,我们的革命事业一定能迅速兴旺起来的!
  盈儿说,好,好,兴旺了好。叔这人没啥本事,就会打个草鞋。我就叫村里人上山割葛条龙须草,给咱编草鞋。总不能让娃们光着脚丫子打仗吧!
  仓娃子说,你为咱革命队伍做的事巩司令都记着,等革命胜利了,也要给你记功劳哩!
  盈儿说,记啥功呢!你们是为咱穷人打天下呀!将来过上了好日子,这点子事,算个啥!
  仓娃子出沟去了。盈儿回屋拿出鞋耙子,坐在院边老核桃树下,接着打起草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