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妈妈一样照顾每一个孩子

精心上好每一节课

与学生在一起

　　大山里的孩子都渴望走出大山，去见识外面的精彩世界。当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努力走出大山后，却因梦想和情怀再次返回家乡，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这个问题，我们或许能从乡村教师高雄霞的身上找到答案。
　　12月8日，车子在商州区杨斜镇连绵起伏的大山上拐了一道又一道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后，砚池河九年制学校出现在寂静的山脚下。2008年，作为砚池河村的第一个大学生，高雄霞成了全村人眼里最有出息的娃娃。村民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高雄霞一样，好好学习，走出这个举目是山的地方。2012年，高雄霞从宝鸡文理学院毕业，没有去繁华热闹的一线城市，而是通过特岗教师招聘考试，选择在生她养她的土地再次扎根，成为一名乡村老师。然而，9年里，高雄霞身边的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她成了那个“最没出息”的人。
　　“你点亮了那盏灯，于是星星都向我们涌来”
　　正值午饭过后，孩子们在铺着人工草皮的操场上打乒乓球、跳绳、追逐嬉戏……在湛蓝色天空的衬托下，校园里的画面温馨且充满朝气。
　　看着眼前欢腾的孩子们，高雄霞的思绪回到了9年前自己初来学校的场景：10平方米的土砖房教室，班里坐着11个学生，全校学生加起来不到50人，教师只有3个。大多数村民为了生计选择外出打工，整个学校80%以上的学生都是留守儿童。由于学校老师少，高雄霞要担任7个学科的教学工作，还要照顾学生的生活。高雄霞从未想过，自己的教师生涯是以这样的方式起步的，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沮丧，心理落差大。”高雄霞说。学了四年的语文教育，但实际工作却跟自己的专业几乎沾不上边，每天写各科教案、批作业、家访、上报各种记录表格……从早到晚，她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周末也顾不上回家。
　　一方面，高雄霞在多门学科的教学中边学边教，努力让自己尽快适应“多面手”的角色；另一方面，她观察到班上大部分孩子上课都很沉闷，总是在默默地听着。于是，高雄霞调整了教学方式，适时做出了一些改变，“把课堂还给学生”。
　　比如，她会把一些学生能理解和完成的部分单独划出来，鼓励他们先做课前准备，自己写教案，轮流讲课，讲完课后再互相总结、点评。这些细小的改变，不仅让高雄霞发现了学生们平日里隐藏的闪光点，还激发出学生的勇气和自信心。
　　“我喜欢阿秀的腼腆、小磊的调皮、小萌的大胆、阿宁的才华……”在班会上，高雄霞总结出每个孩子的优点，曾经因内向而自卑的孩子也逐渐打开心扉变得开朗。班级对他们而言，不仅是一个集体，更像是一个家，大家守望相助、共同成长。
　　琐碎的教学工作中，高雄霞收获着满满的感动和幸福。白天她是班主任，晚上她是勤务员，煮泡面、剪刘海、补衣服，和在外打工的学生家长视频聊天，分享孩子们在学校的表现……一年时间里，高雄霞学会了缝衣服、换灯管、修厕所等多项生活技能，更重要的是，她走进了这群学生的心里，成了他们最信任和最依赖的人。
　　“是你点亮了那盏灯，于是星星都向我们涌来。有你在，我就不孤单。”在学生的作文里，高雄霞找到了自己坚持的动力和理由。每当夜深人静，看着宿舍窗外寂静的空山，高雄霞心头总是涌起一股热血：“我要帮助他们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希望你们都有选择的自由”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家长把孩子送到城里上学，目前全校学生总共不到200人，留守儿童占了多数。孩子们受家庭环境影响，大多有一种认命的观念：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呢？
　　“这些留下来的孩子就应该被放弃吗？我觉得不。家长把孩子送到我们这里，作为师者，我们的使命不能被周围的环境和其他因素影响，我们更应该排除万难，送他们走出大山，走得更远。”高雄霞说。
　　起初，高雄霞发现班上一些孩子有着格外冷静的清醒和超出年龄的漠然。作为网络时代长大的一代人，这群学生并没有“与世隔绝”，他们通过电脑、手机了解外面的世界，一些学生在假期会去父母所在的大城市，不再是刻板印象中啥也不懂的“山里娃”。“看过了又能怎样，那又不是我的。”有学生曾这样说。
　　了解并不意味着思想的开放和改变的决心，孩子们“清醒地麻木着”，这种状态让高雄霞万分焦虑。她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引起学生对于学习的热情和改变命运的信心。
　　“举个例子说吧。”高雄霞说，学生都爱听故事，她就以此为切入点，给他们讲自己和身边人的经历，讲自己的大学生活、朋友们的奋斗故事……百态人生，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之时，高雄霞就趁机抛出一两个道理，让他们自己去体会。
　　“我清楚地知道砚池河的山有多高，孩子们上学的路有多遥远，家长的思想有多保守，我怎敢松懈，这关乎他们的一生啊！我只是希望在他们的人生面临选择之时，可以自由做出选择，而不是为了生计被迫去选。”高雄霞说，“要给他们每个人的内心都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人生。”
　　从“高黑子”到“高妈”无缝切换
　　写作文是学生与高雄霞之间交流的“小秘密”，逐年流传了下来。学生们高兴的、失望的甚至是生气的情绪都可以在作文里表达，高雄霞还常常为他们大胆辛辣的用词感到高兴：“说明他们会组织语言，动脑子了。”
　　“我的语文老师要是搁古代，不是女侠客，就是女土匪。”
　　“‘高黑子’这两天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了，居然剪了一个齐刘海，她为啥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也不看看自己的气质能不能驾驭这个发型。”
　　“‘高黑子’这两天太严厉了，不过她也是为我们好，看她那个废寝忘食的样子我就生气，为了工作不顾身体，真的是‘疯’了。”……
　　随手翻开学生们的作文，生活、学习、穿搭等各个方面都能涉及，他们对高雄霞的描述令人大开眼界，高雄霞却很淡定地说，她早已习惯这种“画风”，而且这是她与学生约定好的，以写作文的形式来互相沟通交流。事实看来，效果确实很好，学生能卸下防备，将自己的心里话通过这种形式表达出来，让她及时了解到他们的心理状态，时时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以便及时修正，而且这些看似“放肆”的文字透露出对她的关心和喜爱，让她倍感温暖。
　　“老高”“高妈”“高黑子”……在学生心里，高雄霞有十几个外号，其中“高黑子”和“高妈”流传最久、最广。“学习上严厉，生活上温柔。”高雄霞将这份边界感发挥到了极致，从“高黑子”到“高妈”无缝切换。
　　“高黑子嘛，是因为我批评他们的时候总是黑着一张脸，久而久之这个外号就传出来了。”高雄霞笑着说，这些比较犀利的外号源自于她日常严厉的要求，叽叽喳喳的教室里只要高雄霞一出现，顿时鸦雀无声。
　　“高妈，我明年就毕业了，想考个教师资格证回来，陪你一起当老师。”
　　“高妈，升高中了，古文好难啊，我压力好大啊。”
　　“高妈，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学习，现在吃了很多苦。”
　　已经毕业的那些学生，依然频繁地与高雄霞互动着，他们的快乐、沮丧、悲伤依然如在学校时那样，毫无保留地与高雄霞分享着。毕业之后，学生们对高雄霞的称呼心照不宣地改为“高妈”，在这些孩子的心里，高雄霞是他们的老师，更是他们的至亲。每年的春节、母亲节、教师节等节日，许多学生都掐着零点发送祝福，高雄霞动情地说：“他们还是孩子，却把我也宠得像个孩子了。”
　　“你守护学生，我们守护你”
　　如果说做选择是在一念之间，那么这个选择的背后则有高雄霞需要独自面对的现实：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平衡。
　　大女儿小若半岁时就随着高雄霞来到学校，但从襁褓婴儿到如今的小学生，小若的成长中高雄霞有太多的缺席，也有太多的遗憾和抱歉，她甚至不清楚小若是如何每天在宿舍等她到深夜，何时学会自己洗脸刷牙的。每当思及这些，丈夫便安慰她：“你去实现你的梦想，我们来做你坚强的后盾。”
　　丈夫蔡德健深知山里孩子的不易，也十分理解妻子的工作，小女儿出生后，他便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工作，同高雄霞一起回到学校，专心照顾她们娘俩。
　　“前几年她工作太拼，本来胃就不好，加上饮食不规律，胃痛时常发作，我在的话起码可以帮她分担一些。”蔡德健说。有了丈夫的帮助，高雄霞在生活上没有了后顾之忧，一心一意扑在教学上。
　　条件再差，生活再苦，高雄霞都未产生过离开的念头，但在经历了几次小女儿生病需要进城看病却没车可送的焦虑后，高熊霞坦言，她有过动摇。“抱着孩子等救护车的心情，我想所有当妈妈的都不想经历，那一瞬间，我就在心里狠狠地责备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儿？”说到孩子，高雄霞哽咽了。
　　孩子病好后，高雄霞又反问自己：怎么会有离开的念头？自己走了这些孩子又该怎么办？每当她产生自我怀疑和消极情绪时，丈夫就是她的“负能量回收站”。“你能为山里的孩子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家里有我。”丈夫蔡德健常常这样鼓励她。丈夫的包容支持，让她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再加上女儿渐渐长大，高雄霞从此打消了进城的念头。
　　“除了家人，学生们的守护也是我坚持下来的原因。”谈起学生，高雄霞的眼角眉梢都充满笑意。“他们非常纯真和质朴，你对他们好一分，他们对你好十分。”高雄霞常常说，不是她宠学生，而是学生宠她，学生们还常常为了谁跟她坐近些而争个不停。
　　去年暑假期间，教师们在学校开暑教会，有天遇上停水，开完会后高雄霞正打算去附近的住户家里打水，没想到在校门口碰上了刚打完水的小磊和小卓。“我们听说学校停水了，想着你这个小身板也担不动，就过来给你担水啊！”学生开玩笑地说道。
　　面对学生的打趣，高雄霞心里十分清楚：这两名学生从海棠岔村走了20多里路到学校来，就是为了帮她提水。高雄霞说：“当天那桶水我一直不敢用，也舍不得用，这哪里是简单的一桶水，它比金子还珍贵。”
　　高雄霞的教育教学成绩突出，尤其是语文课独具风格，深受学生的喜爱，也受到领导和专家的一致好评。2019年高雄霞获得商洛市教学能手称号，2020年被评为商州区优秀教师，2021年荣获商州区五四青年奖章。进城教书的机会年年都有，而她总是笑着回复对方：“我再考虑一下。”
　　“城里的条件好多了，机会也多，为什么不考虑进城呢？”记者问道。高雄霞沉默了一分钟，“他们……”她顿了一下，克制着情绪说:“他们更需要我吧。”
　　校长吉亮称赞高雄霞是他们学校的一张新名片。他扎根基层十多年，看着身边的老师来来去去，留下来的没有几个人，像高雄霞这样愿意坚守基层的乡村教师让他既感动又期待。
　　“乡村教育问题不是一堂课就能解决的，我们都来自农村，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有了高质量的乡村教育才能实现乡村振兴，才能令荒山成林。这些学成归乡的年轻教师不断接力，便是这活水的源头，他们用知识建设家乡，才能帮助大山里的孩子走向更远的未来。”吉亮说。
　　“那使我悲伤过的一切，也是我所热爱的一切。使唐僧成为唐僧的，不是经书，而是那条取经的路。”高雄霞一直记得某个综艺节目里的这句话。她非常感谢这片土地包容和承载了她的梦想与年华，自己将会一如既往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孩子，帮助他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