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心慌，漫无目的走到村口。值班的小林上前劝，叔呀，回家，看电视剧也行，听戏也行。疫情期间，配合一下，记住戴口罩。
　　兔崽子。这么认真。一声骂。
　　怕啥？西安封城了，咱村没事。戴口罩，怪怪的。不戴，不戴！老田摇头，摆手。
　　好说歹说，老田慢腾腾回去，咣当一声关了门。
　　老田不戴，还不让老婆戴，振振有词：那是城里人戴的，咱女子玲玲戴才好看。咱戴，难看得很。
　　说起玲玲，老田心烦：封城两天了，女子电话、微信打不通，该不会有啥事。
　　老田家不再飘出电视机里铿锵有力气吞山河的秦腔，不再飘出老田粗犷高亢不时走调的模仿声。
　　村上广播反反复复通知村民待在家，隔离。老田吃不香，睡不着，看电视剧、听秦腔，心不在焉。一天打了好多次玲玲的电话，没人接听。老婆说玲玲是医生，没事的。老田却心憋得慌，难受，心中仿佛钻进千万只蚂蚁，爬来爬去，真想在田野呐喊，奔跑。
　　天刚刚亮，老田开门，走出来，眼圈黑黑的，眼圈下，多了道皱纹。街道一片雪白，预报说下雪就下了。老田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口检查站。
　　咋又出来了？咋没戴口罩？一个个惊讶地问，一个个叔呀地劝。检查站又多了一个人。哥呀，配合配合。是本家一个堂弟，蓝口罩、红袖章。
　　老田问西安疫情厉害不厉害，在西安的人危险不危险。尽管老田每天关注确诊的人数，还问。回答，让他后背一阵阵发凉。
　　谢天谢地，玲玲终于回电话了！
　　视频中的玲玲，明显瘦了，说太忙了，不停地做核酸检测，还叮咛父母待在家里，勤洗手，出门戴口罩。还说每天有志愿者送来包子呀，饺子呀，米饭呀，香得很……
　　次日，老田竟宅在家中，看了一天的电视，全是西安疫情的消息。老田睁大眼睛在做核酸检测的医务工作者中寻觅玲玲呢，深夜里，寒风中，雪花里，那些忙碌的身影，让老田揪心地痛。
　　第三天，一个人戴着蓝口罩来到检查站。值班的小韩他们扑哧一笑，是老田，戴口罩的样子真有些滑稽。
　　也来值班。老田有点拘谨。
　　欢迎！欢迎！
　　坐在桌子前，红袖章一戴，威武得像铁面无私的包公。有人有车来，老田忙活起来，让返回，好说歹说，就是不行。老田讲了一河滩话，要听党的话，不给国家添乱。值班的人一愣一愣。
　　老田侄子开着小车一溜烟来了。伯呀你值班哩，还递烟。伯不接烟，阴着脸，回去，封村了，还乱跑，不懂事。侄子尴尬地回去了。老田冷静地说：千万别马虎！
　　夜晚，村口检查站灯亮起来，如萤火，在黑漆漆的夜中，摇摇晃晃。老田魂不守舍。老婆关切地问，咋了？哪儿不舒服？老田说，好着呢。你睡你的，我忙去。走到了厨房。
　　添了一大锅水，放了十斤羊肉煮起来。这羊肉本来给玲玲留的，说好最近回来，一家人吃的，想不到该死的疫情……硬柴火噼噼啪啪，汤咕嘟嘟翻滚，香气四溢。老婆埋怨：想吃早说嘛。
　　煮好了。老田不吃，打电话叫检查站的人轮流来吃。没人来，老田提了去。
　　吃着暖心暖肺的羊肉，老田能感觉到寒气正烟一样从值班人员的身上散去。
　　这些，玲玲一点也不知道。
　　当然，老田也不知道，玲玲在西安超负荷工作，夜以继日，常常饭不按时吃。为了让父母放心，她撒了个美丽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