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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5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槐花“煮馍”
黑山石
文章字数:1257
  亲戚从乡下带来头茬儿槐花,隔着袋子,我闻到阵阵沁人心脾的馨香。母亲高兴之余,略带几分伤感,说又把一个春天错过了。
  母亲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有些年头了,生活中还保留着早年在农村老家的习惯。
  她把青白色、散发着独特香气的槐花往眼前凑了凑,蹙了蹙鼻子。许久才说:“给你包‘煮馍’吧。”
  “煮馍”就是城市人说的饺子,也叫扁食。
  我小时候缺衣少食,能够填饱肚子的,除了地里种的粮食,还有田间生长的野菜。韭菜、香椿、白蒿等,都能下锅煮饭。母亲在不同的季节,能把不同的野菜做出好多种不同的饭菜,“煮馍”便是改样饭中的一种。
  土地承包到户那年,夏收结束后,圆嘟嘟的小麦装满了两格子柜,母亲脸上洋溢着喜悦。说今年麦子收成好,够吃一整年,省着还能粜些,再去黑山街上割一二斤肉,给你们包一顿肉“煮馍”。听了母亲的话,我一连几天做梦都在笑,吃肉“煮馍”的感觉真好。
  这年冬天,天气干冷,没下一场雪。第二年春天,土地干裂得像耄耋老人的脸,长满了裂缝。田里的庄稼枯的枯,死的死,田野里、山坡上能够采挖的野菜也少得可怜,人们的碗里又开始能照影影了。
  春天,我家门前的那几株槐树,叶子却异常茂盛。一日夜里,阵阵馨香穿过木头窗棂,弥漫在老屋的每一个角落,幽幽的香气从鼻尖到手指,再到心底,以至于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被香气晕染,沁人心脾,渗入肺腑。清晨开门,欣喜地看见一树树洁白的槐花,一嘟噜一嘟噜垂挂在绿叶间,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嫩嫩的、怯怯的,偷窥着眼前的人家。
  午后放学回来,远远地就看见母亲站在高高的木梯子上,一手扶着梯子,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笼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揪着头上的槐树枝上的槐花。母亲个子矮小,尽管胳膊已经举过头顶很多,但依然只能手指勉强够着槐花。可怜母亲,像荡秋千似的,在空中忽左忽右。
  那天晚饭,母亲给我们包了“煮馍”,槐花肉馅的。槐花的清香混合着肉香,伴随着灶间袅袅升腾的雾气,让人觉得幸福无比。一家人在并不亮堂的灯光下,其乐融融。
  我在心底里感谢这树槐花。暗自揣度,瘦瘦小小的母亲,是怎样艰难地爬到梯子高处,攀折树上的槐花?又是咋样节省出来的这一顿肉?
  吃“煮馍”的其他细节都已模糊,但用狼吞虎咽形容绝不过分。
  晚上,灰暗的灯光下,我看到母亲头上有些许白发。她把白天采摘吃剩下的槐花,小心翼翼地挑拣干净,一边冲洗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等明天太阳出来了把这些晾晒,还能吃好几顿呢。再留些新鲜的,过几天就是你姐的生日了,还能再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大约七八年前,我外出谋生后第一次回故乡,镇上一家小小的饭馆里,没有讲究的装修,墙上挂着一幅饭馆老板和一位作家在槐花树下的合影。吃饭间,老板说这个作家也对槐花“煮馍”情有独钟。我想,大作家的槐花情结一定也是源于成长中的清苦日子吧。原来有些感情和记忆,亦是深入骨髓的。
  现如今,槐花已逐渐淡出了人们的餐桌,“煮馍”更是推陈出新,用洋芋丝、芹菜、鸡蛋韭菜等时蔬为主,包出了素的、肉的以及各种花样的“煮馍”,以满足不同人群的口味。但那年那月的那树槐花,却永远地留在了我记忆深处,母亲的槐花“煮馍”,常常在唇齿间溢满香气,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