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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5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故 乡 的 粮 站
任 文
文章字数:1670
  我又一次回到故乡的小镇,探访粮站旧地。那杂草丛生、一片荒凉的大院,让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昔日的繁华已去,唯有旧貌依存,仿佛听见粮站工作人员拨拉算盘珠的声响,“下一个,下一个”的喊声;仿佛看见缴粮日子,大清早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亲们,推拉着装满粮食的架子车浩浩荡荡地向粮站汇聚,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粮站在小镇西头,从街西头顺公路爬坡而上,但见“洛南县灵口粮站”的牌子挂在大门一边。站在粮站门前,居高临下看小镇风光,尽览眼底。望滔滔东去蛇形蜿蜒的洛河,遥想当年大禹治水曾在洛河得“灵龟负书”的喜悦情景;观燕子扑崖,似乎眼前闪现出群燕声声嬉闹燕子崖的盛况。再移目远望群山起伏,蒸腾着一层层缭绕的烟雾,十分壮观。
  在小镇教书的日子,我常早起去粮站高地散步,一览周边无限风光,心旷神怡,悠然自得。这样,工作中的疲劳或烦恼皆随着那远山升腾的雾气飘然而去,欣欣然踏步迈进校园,与孩子们一起晨读……
  当年粮站的工作人员很幸福,一年间除了季节性忙碌外,大多数时间很清闲。那时的粮站日子红火,不仅掌管着周边农民验粮缴粮的权利,还掌握着小镇吃商品粮人的口粮权。若是想申请换粮票,则要过一道道“关口”。换粮票得找粮站站长审批,会计签字,才能将粮食验过入仓,换得粮票。要知道粮票不是随便能换的,得从生产队开证明,公社文书那儿盖红章,淘净晾干好粮食再过粮站关才成。这样,往往换一次粮票需花费一两天工夫,陪几十张笑脸说若干好话,才能满足需要,达到目的。
  那时的粮站,最火热的是缴夏粮、秋粮的时候。那些日子,到处都是缴粮的人群,有拉着架子车的,有肩扛着的,有毛驴驮着的,人们说笑着热闹着行进在奔赴小镇缴粮的路上……进粮站要爬坡,架子车后边蜂拥着推车的男女,肩扛着的、腰弯九十度似的踏着前边人的影子爬坡。最急人的是排队验粮缴粮,那长长的队伍好像一条长龙,只见摆尾不见龙头。日头升得老高了好不容易排到跟前,验粮的眼镜先生推推下滑的镜架,歪着嘴咬咬几颗麦粒,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没晒干,到后院晒晒,明日再排队。”说完嘶哑着声喊道:“下一个。”无奈,老实巴交的“草帽人”眼瞅着眼镜先生咬粮,慢慢腾腾地移步,眼镜先生给他一个白眼……缴粮的队伍就这样一日一日地排着,一日一日地缩短着距离,直至多半个月过去了,粮站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祥和与宁静。
  平日里,粮站里也不寂寞。一四七是小镇逢集日,也是干部职工买粮油的日子。来小镇买粮油的男女职工,或推辆自行车,或手提个油桶,蜂拥着进粮站,自觉排队买粮灌油。不过,没有农民缴粮那么火热、那么急躁,有的是进进出出,闲聊说笑,不急不躁,有秩序地运作。春夏秋三季买粮很轻松,冬季就不敢那么掉以轻心了。逢下雪天路面冰冻光滑,行走不便,买粮油得处处小心。要么,不是粮袋从自行车上掉下挂破袋子漏面,就是油桶掉在地上破损漏油。进粮站要上慢坡,冬天里路很滑,冰冻后更是难走。我经常去粮站买粮油,亲眼看到不少人在这道坡上滑倒过。记得有年冬天,我与同事去粮站,公社副书记老牛背着一袋面下坡,遇着同事老董刚上粮站这道坡,老董说:“老牛,嫂子来啦,还是兄弟媳妇来啦,看你殷勤的。”老牛本想骂老董,可“你”字未出口就滑倒在地,惹得路人都笑起来。我看老牛滑倒一时起不来,上前去扶,不料他摔骨折了,一句玩笑使老牛在家坐了半个月。
  在粮站工作的小孟家住县城,那时还是个单身汉,星期天往往不回家。一次我买粮忘记带钱,小孟给我垫付上。日常来往频繁无话不说,星期天或者去洛河对岸爬山,或者去洛河北山里踏青,活泼好动的小孟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后来小孟随父亲调动去了延安,不知道宝塔山下、延河岸边散步的小孟是否记得我们相处的快乐日子呢?
  如今,我还保留着小孟调走时送我的几十斤粮票。曾经有收藏者多次找到我,我都未曾出手。那是少见的一整套完整票额的粮票,深得收藏者的喜爱。我珍藏着它们,也珍藏着那个年代、那个小镇的人和事,那段难忘的时光。
  也许,随着小镇的建设和发展,那些旧有的建筑会渐渐离我们远去,但总有一些人和事温暖了我们的记忆,让人铭刻在心,只要在心里轻轻地呼唤,就能响起那遥远的回声和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