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也是一种陪伴
文章字数:1483
李瑾
2019年12月29日,北京,更准确地说是石景山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是人间的精灵,孩子也是。此时,我带着7岁的孩子在楼下玩耍,他团起雪球,一次次地扔向空中,说:“落雪,第一日。”这组“镜头”被我用诗歌记录下来,在同题诗中,我这样写道:“孩子将雪球抛向空中,他喊着:‘落雪/第一日。’雪,重新自高处落下,砸在/地上,四散/我闭上眼睛,倾听着内心丝丝/隐秘而无法逃逸的触觉:和雪/一样,蕴含/汹涌和飘零。在孩子的呼喊中,我和/雪在共同的平面上面飞着,没有翅膀/没有目的,他稚嫩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自己不可恢复的童年,以及那些雪泥/童年和雪都拒绝相逢。我突然间发现/雪球里包含我的深渊,只是他不识得。”我承认诗歌结尾因感伤时间的流逝而略显悲观,但它符合我的心境,孩子慢慢长大,我们慢慢老去,这似乎是相同但又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这组“镜头”因过于深刻,现在便成了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我的第四部诗集的名字。设计封面时,孩子恰恰刚开始练习《张迁碑》,干脆就让他题写了书名。同时,收集了他幼儿园时临摹、涂抹的13幅小画当作插图。拿到书籍以后,我和孩子说:“这是咱两个合作的作品。”他翻了翻说:“这也是保存童年的一种方式。”我惊讶于此语中的诗意和逻辑,而且,他无意中提醒了我,诗歌是一种陪伴,陪伴我,陪伴他,陪伴家人,陪伴“逝者如斯夫”的时间和过往。事实上,陪伴也是这部诗集的主题之一,因为收录的344首诗歌中,其中记录孩子成长或写给孩子的作品就有几十首。我陪伴孩子最重要的方式就是记录,2019年,我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没有胳肢窝可怎么生活啊》就是孩子牙牙学语起灵光一现的精彩童语,恰恰就是这本书让我认识到“最温暖的爱是陪伴,最贴心的爱是记录,恐怕,父母能给孩子的就只有这么多”。
著名的哈洛“代母实验”表明:爱源于接触,而非食物。接触所带来的安慰感,是母爱最重要的元素。在没有孩子前,我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实验的存在。当我读到它时,感觉其中的精髓支持了我的一个观点:美好的童年是一个人一生的资本,这个资本既是心理的,也是身体的。一个国外育儿家曾经说过:“现在的父母都喜欢说一句话——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但大部分父母并不知道,真正的起跑线其实在婴儿时期。对孩子真正的富养,不是给最多的钱,不是给最好的食物,而是给最多的陪伴。”因此,我选择尝试以诗歌的形式记录和陪伴,于是就有了《孩子不喜欢人的故事》《父子谈话录》《电话真相》《卖菜游戏》《正是恐惧,让我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游泳》等作品。在其中一首诗中,我这样写道:“在万物面前,孩子打开了稚嫩的心扉/我的恐惧和快乐/也一点点地转移到他的身体/我抱着孩子,就如同抱着童年的自己。”正是诗歌,串起了我们之间的相互陪伴、交流和共鸣。
显而易见,父母不能替孩子生活,也不能替孩子作主,让他们走和自己相同或者比自己更好的道路。无数个事实表明,父母最初的设想,都是美丽的误会或错误。关于爱、关于教,是很复杂的,一千对父母可能有一万个想法、十万个为什么,恐怕一时谁也说不清楚。但我始终要求自己,做个有心人、旁观者,用诗歌等方式记录下孩子生命中的一些小火花。日后,等他长大了,这些小火花会让他多一些温暖、意外和欣喜:原来,我小时候是这个样子。不能让孩子像我们大多数家长一样,童年只在父母模糊而马虎的口述中,或者固定在一张张不会说话的图片里。当童年在一个个字里活蹦乱跳、一跃而出的时候,时光会迅速倒流,将人拉回最原始、最快乐的片段里。
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天使,某些时候,觉得不够完美,不过是家长缺少发现的眼睛和心意。只要我们愿意,都可以拿起纸笔,甚至拿起手机,用诗歌将孩子一点点留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