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院子——一方未必很大，却幽静、整洁的小天地。在院内栽上喜爱的花草树木，或者是一架葡萄，一棵紫藤，不一定非要季季花开，鲜艳夺目，只要不过于娇气和占地方，随便什么花木都好。
　　夏春秋三季，院内花木葳蕤，馨香荡漾，蜂蝶舞动，鸟雀鸣唱。此时，或独自潜入这宁静散淡的时光，看书写作；或邀三两个好友，摆一方木桌，沏一壶好茶，坐下来边饮边聊，酣畅自在，何其乐哉！漫天飞雪的严冬，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连绵起伏的远山、高低错落的村舍、院内或萧瑟枯萎或绿意盎然的树木上，无不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呈现出各种图案，如诗似画；听雪花敲窗，发出“沙沙沙”的声响，风替它们忽紧忽慢地吹着伴舞的口哨……又是另一种享受。
　　多年前建房时，就特意让出一片地方留作院子。房子建好后，买了大小二十几个盆盆罐罐，栽种了桂花、竹子、橘子、海棠、芦荟等等，摆放在院子四周。
　　最后，决定再栽一棵葡萄树，在墙根事先预留好的方方近乎一米、深二尺有余的坑内。老表说他从西安一葡萄繁育基地带回的种苗育在地里已经成活，若要可给几棵。这于我，当然求之不得。当年秋末，将葡萄苗挖回后，我和妻子用摩托车从县城后坡带回几袋土倒在那坑里，就算给它安好了新家。
　　开春浇过几回水，它就成活发芽了。藤蔓越伸越长，在院子的黑铁栅栏内外和与邻家相隔的院墙上恣意攀爬，伸向空中，仿佛是在尽力抓住阳光和鸟鸣。见此，我找来工具在墙上打孔，用铁丝给它搭了架。第二年春末，竟发现它的藤蔓上挂起了好几串米粒大小嫩绿的葡萄。一天天看着它们由小长大，由绿变紫，再变黑，心里很是滋润。
　　小院处于巷子尽头，有些幽深偏僻。这葡萄却不卑不亢，开花结果，蓬勃昂扬。每当生活迷茫或疲惫时，它暗示我重新找到方向和力量！葡萄熟透后有一种酒香，坐在架下乘凉，忽浓忽淡的香味随风飘下来，醉人心魄。每隔几日，用凳子支脚小心摘下几串，一粒一粒品尝，味道更是不同寻常。
　　每个冬天，我都认真给它修枝一次。如教育孩子成长，不能任其自由散漫地发展。
　　如今，葡萄藤蔓几乎在架上爬满，春后叶子长大时，如一张撑开的巨伞，院子里凉爽舒适了许多。架大了，枝蔓多了，结出的葡萄自然也一年多出一年。
　　一天早晨，听在院子里的母亲说，燕子天天在啄食葡萄哩。我抬头仔细查看，的确，不少葡萄串儿上那些仅有黄豆大小嫩绿色的颗粒，好多都不见了，每串上只剩下稀疏的几粒。
　　我说，不一定是燕子吃的吧。
　　见我不信，母亲强调说，咋不是燕子，我这几天早上都看见了。
　　母亲年纪大了瞌睡少，每天黎明四五点就下床在院里院外活动腰身，她也许真是看见了。不过，以前只知道身型小巧的燕子，多是以虫子为食的，怎么现在也喜欢上素食了？又或许，母亲视力过差，指鹿为马，把麻雀或其他小鸟当成了燕子？
　　没有亲眼看到，我始终半信半疑。
　　夏季一天比一天热。一串串葡萄从架上垂吊下来，水灵灵得如碧玉，格外惹人喜欢。此时别说是孩子，就是从旁边经过的大人，都不由得嘴馋，要咽下几口口水呢。
　　常常，趁我们外出或者午休，家里不见动静时，前院的五六个孩子就蹑手蹑脚地溜到我家院墙外，确认附近无人时就踮起脚，或干脆爬上院墙的铁栅栏偷吃。紧张忙乱之中，半生不熟的葡萄，或是一根很长的藤蔓，动不动就被他们拖拽下来。有几回，正巧被我儿子碰上，冷不防遭到训斥的他们，惊慌失措，瞬间像下饺子一般从高处跳下来，一阵风般飞出门前的巷子。有两个较小的，险些摔倒在地上。
　　妻子几次看见，忍不住想去训斥，被我挡了——毕竟都是小孩子，万一猛受惊吓，慌乱中摔伤了咋办？终于，有了主意——我们摘下成熟的葡萄，让妻子给那几个孩子家送去，顺便向他们家长一一说明情况。这招果然不错，架上的葡萄几乎不再见有外人动过。每年，等到葡萄熟透，我们总会挑选一些，送给左邻右舍品尝。
　　不觉，又是今年葡萄成熟的季节。那几个孩子中，有两个已上中学，成了懂事的大孩子；还有一个，听说不久前随其父母转入外地上学了——即便是燕子，年年春天来我们屋檐下安家的，也未必总是那见过的几只。而身边的孩子们，眼见着长大了，志在四方，各奔东西，有的多年也难得见上一面。
　　人没长翅膀，往往却比鸟飞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