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阶上放下空水桶，系好围裙准备做饭。女人往锅里添上水，篦子上放上馍，准备切些莲花白用盐腌，才切了半个，突然听到“哇”的一声，孩子哭喊着跑进灶房，抱住她的腿，一丝温热传到腿上。女人放下刀，转过身紧紧把孩子抱住，捧住孩子的脸，才发现泪痕点点的下巴上有鲜血不停地流出。
　　“你咋了？”
　　从孩子哭哭啼啼叙述中，女人知道孩子和村里几个孩子玩闹中不小心绊倒在地，下巴刚好磕在一块砖头上，鲜血顿时洒在孩子白蓝相间的短衫上，几个孩子一见这样，惊慌失措地跑开了，孩子便自个哭着回来了。此时，外面的天空略显朦胧，夕阳的余晖已挂在西梁边的山头，夜幕慢慢拉开。
　　女人麻利地解下围裙放在案上，抱起孩子，关上灶房门，向村卫生室冲去。尽管在屋后山坡上一块自留地里浇了一下午的玉米苗，记不清从不远处山洼的死水潭内担了多少担水，身体虽然很累，但此刻脚步依然飞快，平时五分钟的路程现在两分钟就赶到了。孩子脸上还有泪痕，却很坚强，医生用消毒液清洗伤口时，硬是忍着没哭，好在伤口不是很大，缝了两针包扎好后，医生对女人说：“没事，小孩子嘛，伤口长得快，记着不要让伤口上见冷水，一个星期就好了！”
　　从卫生室出来，孩子趴在女人的背上，女人这才感觉到腿疼得厉害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肩上挑着几百斤的担子，事实上孩子还不到五十斤。好不容易把孩子背到家放下，女人累得实在不想动了，可孩子还没有吃晚饭，便取出一包面包让孩子先吃，自己顺手抓一把麦秸秆点燃塞进灶塘，又续了些枯枝让火烧着，洗了手，重新切莲花白。
　　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门前地里栽的菜苗，还有屋后坡地上亩把地的玉米苗几乎隔一天浇一次水。平常，人们看到下雨就讨厌，淅淅沥沥的雨让人出行和做事都不方便，可天旱得时间长了，地里的庄稼苗和菜苗缺少雨水的滋润已灰头土脸，没了生机。玉米如果不浇水保苗，秋天就会颗粒无收，蔬菜苗也一样，现在不侍弄，漫长的冬季吃什么呀！
　　安排孩子睡下，简单地收拾了锅碗，女人把脚泡在温热的洗脚水里，盯着有些浮肿的脚面出神。他总是说让自己把娃看好，不要再种地，啥没有了就去买。村子里几个老人有时也说，他在外面一个月挣那么多钱，你是放着福不会享。女人笑着回答：“这就是命。”
　　女人说，这就是这命。门前的菜地和屋后的玉米地就是一家人赖以生存的土地，以前一家几亩地，夏麦一块开镰和秋季全家一人一行掰玉米的场景不会再出现了，大面积的土地已经流转，女人也知道有的人家已经不种地了，稍偏的地块长满了荒草。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狠不下心。随着季节更替种植着不同作物，施肥，浇水，锄草，收获。虽然收成很少，很少，可就是不忍心放弃。
　　女人不清楚他挣多少钱，只从新闻中知道他所在的城市今年受疫情影响，许多人都封控在家，他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们常说，大时代的一颗尘埃落在普通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谁都无法预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瘦弱的肩只有努力地撑起头顶的一片天。女人苦笑着，擦干已泡得发白的脚，靠在床头。
　　下巴缝了两针的孩子呼吸均匀，睡梦中脸上露出纯真无瑕的笑容。女人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女人显得非常无助，好想给他说，可拿出手机却还是没有拨出那熟悉的号码。或许是心有灵犀，突然间他的电话打了进来。女人努力地平复心情，知道他担心好动的小儿子，就说好好的，都睡着了，又说到老大，老大正是高三，马上高考，成绩一直不错，每一次去县城见的时候娃都说没事，让他们不要担心。是啊，高考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说不担心是假的，知道为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给他送些吃喝的，让他不要有压力。
　　平平淡淡，话语已经融进生活的零零碎碎中。知道他明天还要上班，便让他早点休息，家里不用操心。
　　月光轻轻地从窗户穿进来，一片祥和，一片宁静，在这个如水的夜里，女人沉沉地进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