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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8月0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扯面
秦延安
文章字数:1569
  “生活是一缕乱麻,但你要能扯得清,就像这扯面一样,要能撑得住,也能扯得开,更不能断。”母亲一边和面,一边用自己的人生经历说教着。岁月让我已经学会了聆听,曾经厌烦的唠叨也变得悦耳起来。
  母亲的话贴心,母亲的饭更暖胃。每一次回家,母亲都会问我想吃什么,扯面。不吃别的吗?母亲总会追问一句。在她眼里,扯面是上不了台面的饭。但是她没想到,就是这一碗极其简单的扯面,却成了我在外念念不忘的家乡饭。
  记得小时候,每到农忙时节,母亲才会做扯面。虽然扯面不需要花费力气去擀,菜也不需精心准备,且解馋耐饥,但在那个吃饭紧张的年代,能吃上一碗精白细面做成的扯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一年,去渭北换粮的父亲,为了赶早到家,一天水米未进,母亲心疼父亲特意做了一大碗扯面。看着一旁眼馋的我,父亲从中给我拨出少半碗,而自己草草吃完,用面汤压饥。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母亲指责我,不懂事。虽然母亲这样说,但心里却很愧疚,玉米糊糊怎能填饱孩子饥饿的肠胃。
  时间就像河里的水,日子就像门前的树,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我吃过天南海北的众多美食,但记忆中最贪恋的还是那一碗扯面,似乎一直吃不厌。
  扯面是从周代的“礼面”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距今已有3000多年历史。
  热气氤氲的案台前,雪白的面粉,在盐水的滋润下,随着母亲手的搅拌,逐渐变成面絮,成团。母亲将面揉光,搓成小剂子,然后用保鲜膜盖起来。时间打磨岁月,也让面条在沉寂中凝练,两三个小时之后这个面就可以扯了。
  将面剂子用手压扁,擀成手掌宽的面片,然后在中间用小擀杖横压两道痕,两手拽住面的两头抻着扯,再撑一撑。随着两只胳膊的徐徐展开,那面条就像一条白蛇似的,不停地忽闪着身子上下摆动,越伸越长。母亲像抖空竹似的双手舞动着,一边扯一边将面在案板上弹一下,就像农人甩在空中的鞭子啪啪有力。随着悦耳响亮的声音,那面条越来越薄,越来越亮,原本不到手掌长的面片竟被扯成了近一米的面条。最后掐掉两端较厚的面头,将面条顺着擀杖压的那两道痕一撕,宽面条变成了三条窄面条,再从中拦腰掐断,随手投入旁边的开水锅。这一串动作娴熟而又麻利,将母亲的厨艺尽展。
  火候是美食的修养。锅底的火焰不停地吐着长舌头,锅里的白汽往外使劲窜着。就在这大火热浪的滚沸中,面条如潜水员似的上下穿梭。随着洗好的豆芽、青菜加入,面条很快煮熟了。母亲将面盛到放着酱醋的碗里,再放上葱、姜、蒜、十三香、鸡精、盐,最后撒上一大勺辣椒面。然后,将热油往上一泼。随着刺啦一声诱人的声响,顿时满碗红光。那让人口舌生津的辣椒香融和着葱香和各种调味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空气中满是油辣子蛮横的香味。母亲又给面碗里加了西红柿炒鸡蛋和杂酱,味道更绝了。
  随着筷子的搅拌,面条色泽鲜红,浓香四溢,再配上绿油油的青菜,看上去就让人流口水。吃到嘴里既光滑又筋道,非常入味。
  让我大开眼界的还是火锅店里的扯面。那一次,和同事去一家火锅店吃饭,主食是扯面。只见师傅把一根面前后左右,上下舞得如飘带,让人眼花缭乱,好像那不是面,而是一只上下乱窜的猴子,原来扯面还能演绎成艺术进行表演。
  二弟是做凉菜的厨师,两年前他去德国的一家中餐馆打工。一次给自己做一碗扯面解馋时,碰巧被顾客看到,要求也来一碗。从此,二弟的主要工作变成了扯面。二弟的扯面技艺是从母亲那里偷学来的,没想到,却变成了他在异乡赖以为生的技艺,而这一碗扯面更是吸引了许多华人从大老远赶来。味蕾是乡愁的知己,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历久弥香的味道,是食物,也是念想,可以满足味蕾,也能慰藉灵魂。
  民以食为天,中国人最讲究吃法,又最不讲究吃的内容。而美食也最忌乏味和足味,扯面却经住了味觉的挑战,这不仅仅是舌尖上的味道,还有历史的味道、人情的味道、故乡的味道和记忆的味道,那是清冽又丰富,简单又多彩的味觉享受和生命欣喜,更是萦绕于游子记忆深处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