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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11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盆 圆 面 长
魏慧勇
文章字数:2056
  好长时间没吃过手擀面,也没亲手擀过面了。疫情宅家,也有了时间,便拿出面盆,舀面、揉面、擀面、切面,亲手做一碗手擀浆水面,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在案板上揉着面团,望着焦黄色的光滑面盆,思绪不自觉地飘到了远方。
  这是一个用柏木板箍的木质面盆,口径一尺二,里外用桐油漆刷得光滑锃亮,虽显得笨拙,但用它揉面从不沾盆,盆缝缜密,从不漏水。这个盆箍成有三十年了,从我上班第一天父亲把它交给我使用,到如今也二十四五年了,从老家的学校现在辗转到县城的家中。
  20世纪80年代末期,父母花费一生最大的气力,吃尽别人无法承受的苦头,受尽让人难以想象的艰难,花费两年时间在老家撑起了六间大瓦房,还预留了两间庄基地,我弟兄俩每人四间,这在全村当时可是非常荣耀的事情。房子硬山墙、入深长、开间大、整体高,前檐台阶清一色的一尺厚石条铺就,非常的气派!直到如今,父母还住在自己亲手盖的房子里面,为我们守护着老家,也为漂泊在外的我们守护着心灵的港湾。
  新房盖起之初,家里一穷二白,要啥没啥,父母就请木匠做家具,先做大板柜、储衣柜、抽屉桌等大件家具,然后置办小件的生活用具,只要听说哪里有匠人,父亲就好言相邀,请到家里来,母亲就好茶好饭伺候匠人。那些年,木匠、篾匠、席匠、瓢匠、盆匠等,这个走了那个来,家里从来就没离过匠人,眼看着一件件生活用品摆放在新盖的大房子里,家也慢慢殷实起来,父母亲的脸上才绽开了笑容。
  盆匠也是这个时候被请到家里来的。
  为了箍盆,父亲在头一年立冬前后就到家里的自留山上挑最好的柏树,用马锯伐下来,锯成段预存起来,据说这时砍的树解成板做的家具虫不透。待第二年苞谷种完,柏木树段也干得差不多了,父亲就在房檐下的柱子底端绑上架子,和母亲坐在椅子上用锯子开始锯柏树段,嗡嗡的拉锯声弥漫着整个小院,演奏着绵长的生活交响。几天下来,三厘米厚的柏木板堆了一大堆,箍盆子用的原材料也就准备齐了。但这时的板子还没有完全干透,父亲就用砖垒一个长方形的炉子,上边架上铁棍,底下搭上木炭,他就把解下来的板子整齐地码在铁棍上,用木炭火烘干,炭火旺了,就会把板子烤焦,做的木盆不结实,板子烤不到火候,做的木盆容易裂口子,烤板子的火候唯有父亲能把握住,这也是父亲最用心的活计。板子得预当多少,要箍多少个盆,父亲早在心里都盘算好了,从最大的二尺八到最小的一尺,每小二寸箍一个,一套十个,箍两套,两个儿子每人一套,不偏谁不向谁。
  板子弄好了,盆匠也就来了。匠人开始用斧头砍板,完了后用推刨把板刨光,紧接着就是靠板合缝,这可是技术活,个中的技巧只有人家盆匠掌握得了。最关键的技术莫过于给木盆上圈了,八号铁丝在匠人的手中不再坚硬,显得异常绵软和听话,一支烟的工夫就被匠人扭成麻花状的盆圈。圈扭好后就到木盆成型的最后一道工序上圈,看起来和盆底差不多大的铁丝圈,要在匠人和众帮手的协作下一次性套在盆底和盆腰,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见匠人在盆底铺好铁丝圈,用专用的卡扣先固定住,然后用斧头敲打铁丝圈,让它一点一点落入圈巢,其他人赶紧用长木板的一头压住盆圈,众人立于木板之上,增加重量,防止铁丝圈反弹。就这样,在匠人的敲打和众人的合力配合下,当听到“嘭”的一声,铁丝圈完全落入盆底的圈巢,上圈的程序就完成了,匠人和众帮手也都累得满头大汗,都在慨叹匠人的圈扭得咋这样合适,不大不小刚刚好。
  按照型号的大小,父亲让匠人给我兄弟二人各箍了一套柏木盆,一套十个,共计二十个,只记得盆匠当时在家里就箍了一个月的盆。盆子箍好后,父亲上集灌来上好的桐油和清漆,先用刷子刷三遍桐油,放到太阳底下晾晒,让油质全部入木,然后再刷两遍清漆,再放到屋内阴干,这样,木盆才会木纹透亮,光滑油润。二尺以上的大盆在过年时做豆腐、洗洋芋粉时就派上了用场,一尺、尺二的小盆用作洗脸盆、洗脚盆,而用得最多的就是尺四、尺六的中型盆,它们被放在厨房擀面时揉面、蒸馍时发面,真正在日常生活中派上了用场。
  我参加工作了,家离学校较远,需要在学校起灶做饭,父亲就请来木匠,用家里最好的核桃木板给我做了案板,用枣木棍给我做了擀面杖,给我取了一个尺二的柏木盆,组成了我另起炉灶的大件炊具。送我到了学校,父亲在狭小的宿办合一的房子支起了案板,木盆里舀了自家种的麦子磨的面粉,亲手和面给我擀了我在单位吃的第一顿长面,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在案板上娴熟擀面的背影在我的脑海依然清晰可见。
  这个面盆在单位陪了我二十年,我在盆里和面,在案板上擀面,包饺子、拉扯面、烙锅盔,学会了多种面食的做法,也养活了我这个装面食的胃。如今,我已不在单位自行做饭,面盆也随我搬到了县城的家中,虽然厨房有不锈钢盆、搪瓷盆,但我家擀面、发面一直都用的是我的柏木盆。
  虽然我和弟弟都工作在外,老家里的两套柏木盆多数都闲置了,但父母亲都精心地保存着。灶房里最常用的两个木盆由焦黄色变成了枣红色,我们每次回去,母亲都会用它和面给我们擀长面,离家走的时候,母亲都会用它揉面给我们包饺子,“离家的饺子回家的面”,这就是父母亲几十年来从不改的饭样,长面和饺子也成了我们一家人最喜欢的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