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收到过女儿两张纸条，让他悲喜交加。
　　那日是“三九”第一天，小城又静默了。照例，老李爱人又要去取饭盒了。老李女儿送来的饭盒里面装着她做好的饭菜，放在楼下单元门前，邻居们都很羡慕。
　　今天箱子里还多了个小纸条，让老李爱人一下沉浸在往事里。那晚女儿站在丹江河边哭了4个小时，第二天，写了张“爸爸我恨你”的纸条，压在她爸的杯子下。后来女儿说，她写着写着想起爸爸的冷漠，感到心寒，眼泪下来了，一股寒气窜进骨骼。那件事的确令人寒心，女儿因此激愤不已，又拿出一张纸写上爸爸的名字，用墨水涂黑，狠狠地揉成团丢在地上，又捡起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正想着，女儿的微信来了。女儿告诉母亲，昨晚她站在窗前，暖暖的月光照到身上，她突然想起父亲以往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觉得应该鼓起勇气，给父亲说说心里话。
　　老李爱人痴痴地朝街上瞅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显然女儿走远才发的信息。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上楼梯。小区核酸天天做，没有出现异常，她却不乘电梯走楼梯。走到3楼步伐有些沉重，停下休息会儿接着向上爬。走到6楼贴着福字的门口，她按响门铃。
　　老李接过饭盒：“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爱人神秘地将小纸条塞给老李，打开纸条，“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您说，只是老觉得不好意思，爸爸我爱您。”他笑了。
　　“你这就吃上了，发个信息叫娃做好个人防护。”爱人停下手中的活儿，没有提及过往，暗示他多关心孩子。
　　“哎呀，肯定发了，我比你爱孩子。”
　　女儿的“爸爸我恨你”的那张纸条，是前年考公务员的事。
　　女儿考公务员时，主考官是老李过去的下属。爱人让他给走走关系，老李严肃地说：“一是我作为党员干部，自身要硬。二是参加公务员招考的多是应届毕业生，他们都是从寒窗苦读一步步走过来的，要公平公正，绝不能走后门，开绿灯。”
　　成绩公布那日，女儿坐在饭桌前发呆，饭没动一口就撂下碗筷出门了。与录取人员只差0.01分，女儿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两口子尾随其后跟了过去。
　　女儿站在江边抹着眼泪一言不发。爱人埋怨起来：“你要照我说的做，孩子肯定被录取了。”说着两手不停地拍打着老李的肩膀，老李一动不动。
　　第二天女儿不起床也不吃饭，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爱人生气地说：“你当不了家长，走，你走。”老李一气之下就住进了办公室。
　　白天忙于工作，时间过得快。暮色降临后，老李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打发时间。院内广玉兰树叶紧紧地依附在枝上，呼啸的北风吹着叶子，雨点不停地拍打着……
　　雨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空中落下。女儿和几个朋友从一家餐厅出来，看见大街上一个父亲给孩子打着伞。孩子一手挽着爸爸的胳膊，一手露在伞外接伞上滴下的雨点，还把雨水给父亲脸上抹了一下。父亲笑得腰都弯下了，孩子又去搂父亲，那亲热劲儿真让人羡慕。
　　这一幕太熟悉了，她也曾这样淘气过。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赶紧掏出手机给爸爸拨了过去，她说：“爸爸我想你了，快回家吧！”爸爸碍于颜面，还是没有回来。
　　那天是周六，女儿抱着毛茸茸的小白兔玩具跑到妈妈身边，凑到母亲跟前想说话又收了起来。反复扯着玩具的耳朵，显然她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爸爸腰椎病犯了，他需要人照顾……”
　　女儿劝说好一阵，妈妈才松口同意老李搬回家。
　　在办公室睡了一个月沙发的他，一进门，脸上有着难掩的激动与愧疚。
　　爱人坐在沙发上，脸转向窗口。他赶忙殷勤地送上一杯开水。
　　接着而至的半年犹如长了翅膀，飞掠而过。女儿又忙着准备事业单位招考。一切都以孩子为中心，两人再没有发生过“战争”。
　　女儿进了公示名单。爱人天天早出晚归，四处打听女儿报考的单位的情况。心里算盘敲定，接下来让老李出面，安排个好岗位。可老李只是嘴里答应着。结果，孩子录取了，可那岗位要经常出差呢。爱人再也忍不住了，说：“老李，你为啥不找人给娃选个好岗位，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你心咋这么狠。”
　　爱人当晚就写离婚协议。她认为老李对待家人永远不讲情面，从不把女儿的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老李煮好了稀饭，把馒头和鸡蛋放进盘子搁在桌上。
　　女儿来到卧室，坐在母亲床边说：“妈，你做事不能太随意，我分到哪个岗位上都行，我们不能给爸爸拖后腿，不要让他为难好吗？”
　　爱人心绪平静了许多，说：“唉，你从小没经受过日晒雨淋，现在要你经受这些，我不忍心。”
　　女儿靠到她肩膀上，像小孩子一样撒起了娇。接着，站起身，拉着她穿鞋下床。
　　“女神们，吃饭喽。”老李喊道。爱人说：“别那样虚伪地叫我们。我们真心待你，你却那么无情。”
　　女儿搂住她，说：“您放心，妈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往事如烟，一晃两年了，女
　　儿都成家了。
　　……
　　老李又拿起那张纸条，说：“今晚咋都要喝几盅，为我懂事
　　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