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楼喝一杯！”
　　老师站在窗前，微笑着向我招手……
　　这是黎明前梦里的一个镜头。
　　17年前，我在机关家属院检查卫生，那天站的地方正好能看见他家书房，老师正在自斟自饮，看见我，笑笑地邀我去喝酒。我在那篇《牛老师小记》里，记录了那时的场景。在梦里，老师的笑容神态穿着就是那天的样子。哦！不觉老师已离开我们三年了。莫不是老师给我托梦了，他一定也是想我了。
　　老师走时，我一点都不知道，安葬前一天晚上都11点多了才得知。匆匆赶去跟老师告别，老师躺在花丛中，微笑依然定格在慈祥的脸上。
　　上大学时，老师给我们教古代文学，在《牛老师小记》里，我记叙了老师教书和退休后的一些细节。2005年7月的一天，我拿着拙作，去老师家求教。他开门迎我到书房，没给我倒水，先拧开一瓶西凤酒，给我倒上一杯，笑着说：“来，先饮一杯，甭急。”我接过酒杯，不安地站在一边。老师又笑着说：“咋像个大姑娘，还害羞了。坐下来，容老朽慢慢学习呀!”说话间，老师坐到书桌前，一手拿起笔，一手拿起放大镜，仔细审阅。到该修改处，老师回头笑着说：“你看这里这样改合适不合适？”老师的点睛之笔，让我佩服。
　　那天，老师还讲到了晚唐五代的文风，他随口吟诵了南唐后主李煜的《一斛珠·晓妆初过》。吟完，笑着说：“男女打情骂俏都能填成一首很美的词，南唐后主真乃天才也。”我已记不得老师当时讲的具体内容，只记得他将整首词倒背如流，让我汗颜。老师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修改，又回头给我续上一杯酒，笑笑地说：“把这首词后半部分加到你的文章里，会更美。”老师那认真劲儿，让人肃然起敬。他微笑着看我，说：“标点也不能马虎。”我连连点头。
　　我和老师同住一个小区，按说见面的机会很多，但阴差阳错，只是偶然遇见。每次一见面，他都是笑盈盈的，总是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把事儿干好，把人做好，抽空还要多写文章。”我说要去家里看他，他摆摆手，笑着说：“不用，不用，忙公事第一。”好多年了，只是请老师修改文章去过一次，后来再没去过老师家，想起来十分后悔。
　　老师的女儿跟我是同事。有一段时间，好久没看见老师了，我问起老师的情况，她只淡淡地说：“他年龄大了，耳朵笨，走不动，说话也有点困难。”我思谋着哪天一定要去看望老师。
　　有一天下班回家，在家属院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推着轮椅，轮椅上的老人向我招手。走近一看，是我的老师。我快步上前，拉住老师的手，问候他老人家。他微笑着，一直看着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微笑很温暖，像父亲的微笑。
　　摊开稿纸，想给老师写句话时，窗外下起小雨，远山隐没在雨雾中。从书架抽出老师任副主编校注的那本《商洛古诗文选注》，看到的却是老师那淡淡的微笑。邻居家传来光头李进唱的《你在他乡还好吗》。我心里默默为老师祈祷：最敬爱的牛树林老师，您在他乡一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