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行走山野。没有草木粉饰的大地，裸露无遗。就在那瘦骨嶙峋的树杈之上，我看到了久违的鸟巢。仰望去，一个个如童话中的空中城堡，让人充满了万般遐想。
　　“居与鸟巢邻，日将巢鸟亲。”鸟是乡人的邻居，喜欢住在静谧的乡村，跟着草木旅行。燕子筑巢屋檐下，麻雀挤在墙缝里，而更多的鸟儿则喜欢把巢筑在高高的树上。其中既有驻村的喜鹊、乌鸦，还有散落在田野的布谷鸟、云雀等，也许它们更喜欢依靠自己的力量建造属于自己的巢穴。这些树就散落在门前屋后，或者田野里，有钻天的白杨，叶子阔大的梧桐，还有高大的皂角树等。
　　记得小时候，不识字的奶奶总爱用鸟儿来教育我们，“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鸟以声闻，人以言知”“高山出俊鸟”“鸟惜羽毛虎惜皮，为人处处爱名誉。”虽然那时并不太懂奶奶这些话的深意，但我却异常羡慕那些鸟儿。少年不安分的心，让我总想像鸟儿一样展翅高翔，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空中城堡。于是，便经常偷偷地去爬树，只可惜磨烂了不少衣裤，没少挨母亲的打骂，却从未能接近那建在树梢的鸟巢。
　　第一次看清鸟巢，是十八岁离乡的那个冬天。寒风将云朵推向了天边，落光叶子的树木如扒了毛的鸡，就在那树顶的枝杈间，架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一只碗，仰面朝天。有点“寒林叶落鸟巢出，古渡风高渔艇稀”的意味。我不知道鸟儿是在什么时候完成这项浩大工程的，但我知道唐二伯建造房屋的不易。唐二伯是闻名十里八乡的工匠，他盖房子会先选木料，腰粗的木头做柱子，腿粗的木头做檩，胳膊粗的木头做椽。盖房子时，也有很多石匠、瓦匠、木匠参与。相对于唐二伯造房子的极具匠心和声势浩大，那些鸟儿的筑巢似乎是悄无声息，直到冬天，人们才发现，门前树上凭空多了一只鸟巢。
　　“雨墙蜗篆古，风树鸟巢危。”寒风掀翻了柴垛，吹得树木摇头晃脑，但鸟巢稳稳当当地挂在树梢，看着岌岌可危，无限孤单，却极具饱满坚挺的力量。虽然它们看起来有些毛糙，好像许多枯枝胡乱叠加着，造型也很简单，不是鸡蛋形，就是球形，却暗藏玄机。虽然鸟儿没有提前绘图，但巢是按照鸟儿的设计建造的。那些建筑材料就地取材，不管是坚硬的棍枝，还是柔软的衰草毛羽，它们都合理地搭配着。根根相卡，枝枝相扣，构成一个榫卯结构的鸟窝，高高地筑在树杈间。这种不规则的巢穴，一律是朝天式敞开。虽然那空中有雷电有雨雪，但这丝毫不影响鸟儿对广袤蓝天的追求。若有险情，它们如箭而飞。无论时间多久，也无论飞行多远，它们总能找到自己的家。
　　当然，各类鸟筑的巢穴也不尽相同，比如乌鸦的巢筑在高枝上，喜鹊的巢筑得比较大，布谷鸟的巢简陋的只有十来根树枝，而黄鹂的巢却筑的特别精巧，还有麻绳和动物羽毛装饰，看上去非常温暖。这些鸟巢就像人类的房子，既有土窑洞，也有砖瓦房，还有楼房和别墅，让人不得不佩服鸟儿的睿智。
　　“榫卯万年牢。”鸟巢兼具了力学与美学，与中国建筑是相通的。北京2008年奥运会体育馆便是设计师们受鸟巢启示建设的。整个建筑通过巨型网状结构联系，使得内部没有一根立柱，整个看台如同一个没有任何遮挡的巨大容器，给人以返璞归真的天然美感和无与伦比的震撼力。这样的鸟巢建筑在全国多个城市都有展现。
　　“淳朴如太古，其人居鸟巢。”十八岁离乡之后，我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鸟巢。可是，当我在繁华的大都市里拥有了一处安身立命之地时，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空中城堡”的快乐。反而想的最多是鸟儿出出进进的乡村，还有那些高低错落的鸟巢。只可惜，随着乡村高楼的迭起，大树的倒下，鸟群也隐遁了，只能“白鸟巢半山，掩映画图中”了。
　　“鱼潜深渊水，鸟巢茂林枝。”一只鸟巢，装满了鸟的故事，也浓缩了人的生命。在冬日山野的寒风中，让我读出别样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