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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3月0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父 亲 耕 耘 的 身 影
田晓宏
文章字数:1362
  父亲去世已经23年了,我依然常常梦见他。梦中的父亲还是那副苍老而怡然的神情,最常见的情景,依然是父亲弯腰弓背、倾心尽力在地里耕耘的身影。
  父亲一生艰辛,靠在土地里刨食,养活一家八九口人,那种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更何况还是在生产队挣工分的年代,劳力少工分就少,分的粮食自然就少。不管母亲如何精打细算,粮食总是捉襟见肘。为了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有一口吃食,父亲总是在生产队收工之后,或在夜色朦胧的晚上,或在曙光初露的清晨,在这个石旮旯里担几担土,在那个河沟边垒一条小石坝,那些别人根本看不上眼的边边拐拐、犄角旮旯,父亲都一点一点地修整出来,大点儿的地块种小麦玉米,小点儿的地块种瓜瓜菜菜,哪怕只能种几窝红薯,或者一棵葫芦,几株茄子、辣椒,父亲也不放过。从童年记事开始,父亲总是在夜色中忙碌劳作或在中午大太阳下挥汗如雨,那个倾心尽力辛勤耕耘的画面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母亲去世后,父亲迅速地苍老了,好像一生的苦难,全都在那一年发酵。我不放心父亲一个人生活,想把他接到我教书的那个小镇,可父亲说啥也不去,说是怕影响我工作,其实我知道,他是离不开和他相依为命的土地。我拗不过他只好作罢,一再叮嘱父亲千万别太劳累。父亲快70岁了,我告诉他种庄稼就是找点事儿干,不需要当营生。父亲嘴上答应好好的,可是地一点儿都没少种,甚至还把别人嫌远不种的坡地也都种了。我一次次劝说,父亲依然只是嘴上答应着。实在没办法,我也只能在周末尽量赶回老家帮帮他。每个周五放学,我骑自行车赶30多里路回到家,父亲都还没从地里回来,我还得问邻居他是在哪块地干活后好去找他。每次乘着暮色高一脚低一脚地赶到地里,远远看到夜色中那个倔强而孤独的身影,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有一年秋忙假过后,因全县要迎接“普九”验收,学校周末不休假。我两个周没回老家,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父亲,趁着周三晚上没辅导课,下午放学后就往老家赶。一路上心里总是担心父亲,一口气赶到家里,停下自行车就往地里跑。这次却没有在苍茫的暮色中看到父亲耕耘劳作的身影,我的心猛地一沉,焦急地大声喊着父亲,直到听父亲在山脚下应声,我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父亲跟前,却发现他抱着脚坐在一块石头上。原来父亲收工下山时,由于太晚看不清路滑了一跤,把脚踝扭伤了,他想着等稍微能挪步时再勉强瘸回家,没想到周三我还能回来,心里还有点小惊喜。我是既心疼又生气,背着父亲往回走,嘴上不免埋怨他几句。父亲倒好,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很享受我的埋怨,话也比平时多了许多。话里话外,无不透出一个农民对庄稼的敬畏,对土地的依恋,还有安天乐命的怡然。苍茫的夜色里,我背着父亲,听着平实朴素的家常话,心里竟出奇的宁静,生活中所有的不顺心在此刻都像被融化了一样。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想起了那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话来。父亲尽管不识字,但他对生活的感悟竟如此透彻。现在才明白,小时候本来家里人口就多,粮食很紧缺,可父亲总是在吃饭时领回一些毫不相干的人。有一年冬天下雪,还让一个没有双腿、靠两只手抓着两块木板移动的乞丐住在家里四五天,直到雪停天晴。当时非常不理解父亲,现在一下子就了然了。
  父亲耕耘的身影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也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这道身影诠释着“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古训,这是父亲对我的馈赠,更是我一生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