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本
有一棵槐树,生长在偏僻的间塄边,它不合群,不甚粗壮,命运的安排让它孤苦伶仃地存在着。当它亭亭如盖时,具有夏日遮阴的效果,旁边的几块光石头,是放牛娃磨光的。它不属于名贵树木,也没有白杨树昂扬向上的闯劲。
那是一棵极其普通的槐树,虽然它还不很起眼,但有成为栋梁或巨木的潜力,它有较大的拓展空间。每当看到它茕茕孑立的情状,我总会生出一份惭愧,一份希冀和一份脉脉的温情,我恍恍惚惚觉得,它比自己强多了。人和树都会衰老死亡,但人的寿命总长不过树,我们常见有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树上挂着保护的号牌,它们栉风沐雨,是古今变化的见证者。而人生只不过百年,我怎能不感到悲哀和难受呢?它气定神闲的姿态又让我敬仰不已!我想象着它未来向天空伸出无数的手臂和变肥的腰身,一株高大的“国槐”形象幻化在我的脑海里。当我们化作泥土时,它仍然会屹立在那里向后人示意。
一棵槐树,它不与同类拥挤和竞争,只享受阳光雨露和大地的宽容,悠然自得地生长着。风刮过,它会向周围的杂草灌木招手;雨来了,它会为停留在树下的过客和放牛娃张伞。冬去春至,它随着岁月更换衣装,不孤独,不寂寞,不喧闹也不附和,多么自由!槐花开时,到处弥漫着花香,清清的、淡淡的,略有一点甜甜的味道。儿时记忆里的槐花是可以吃的,那种味道和花香早已渗入到骨子里,任岁月更迭,时光变迁,都无法更改。在20世纪60年代,家乡人食不果腹,用那棵槐树的槐花制成的食品成为家里的主食。村民用槐花拌面蒸疙瘩、蒸馒头、烙饼子,度过了饥荒之年。如今,把槐花用水煮熟再用油泼当菜吃,用槐花拌上面粉和大肉一起,蒸成香喷喷的麦饭,备受大城市食客们的喜爱。槐花是槐树的精灵,它装扮槐树,奉献爱心;它不哗众取宠,不追求荣华富贵,清清淡淡地生活着。
年复一年,花开花落。记忆中的槐树并不茁壮,一个一个十年过去了,槐树总在自己的生活中或软弱或坚强。它曾抚着伤口歌唱,含着眼泪跳舞。脚下的土地一直都在注视它,倾听它身上发生的所有,并把这一切深深地藏在土层里。岁月悠悠,它心里不仅装着难言的苦楚,还装着很多温馨的诗行和动人的画面。
几十年过去了,再次看到那棵槐树,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用手抚摸着树干和老槐树对话,说出自己的无奈和执着。我抬头看天,天空仿佛还是当年的样子,碧蓝如洗,阳光灿烂夺目,但到底不同了,自己的眉头已爬上了岁月的皱纹。微风吹面不觉得,槐花飘香能闻到。有多少的青春,就像微风一样悄悄地过去了,槐树的腰围越来越粗,粗糙的树干上挂着红绸缎,这是村民对老槐树的敬畏和保护。我对着老槐树深深地鞠躬,默默地祈祷,愿它永远庇护一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