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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8月0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老物件
贾章明
文章字数:2092
  不经意间,农村精致的小楼盖了起来。瓷砖把周身贴得亮堂堂的,上楼扶手在阳光的映照下金光闪耀,红瓦顶远远望去像铺上喜气的红毯,铝合金玻璃干净明亮。院坝水泥地的四周修筑了花坛,落英缤纷,五彩斑斓。好一幅青山绿水、田园牧歌、小桥流水的新桃源画面,置身其中,让人赏心悦目,神清气爽,羡慕留恋。相比之下,不知不觉的潜意识里浮现出了一些老物件的影子,它是灵魂深处的乡愁。
   煤油灯
  每想起那一团小小的橘红色兀立着的火苗,把黢黑的屋内照亮,心便暖意融融地回到童年。
  还没有上学的时候,父母总是在傍晚提着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灯,一只手轻轻罩住有风的一边,小心翼翼地到水井担水把缸灌满,为牲畜搅拌好半熟的糠草。时常,煤油灯也陪伴着从外面赶路回来的家人。那时候,小小煤油灯功劳却不小,它就是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上小学时,煤油灯就如黑夜里的太阳,每个同学都有一盏,晚自习点亮后,橘红闪烁,一排排灯光跳晃不停,轻风翩转,无风眨眼,如星星铺展在面前。我惊奇地发现,专注看书写作业的,灯光笔直端庄;贪玩走神的,灯光萎靡卑微;打盹闲谝诳语的,灯光忽闪摇荡。似乎灯光有灵,不由让人心生敬畏。那时候,煤油灯是宝贝,煤油稀少金贵,需要不少鸡蛋或土产物资到很远的地方去购换,而且是限购,一瓶油用3个月,大人们一般是舍不得用的,手边上的农活都是摸着黑或在有月亮的晚上做,在月光下忙碌,银光很慷慨,毫不吝啬让人们打理农活,走到哪里都跟着,直到你疲倦睡下。
  上中学时,用电很不稳定,一周甚至好几天停电。这时候,比较上进的同学会点燃备用的煤油灯,伏案完成当天的作业,大家聚在一起,用心复习当天的功课,探讨遇到的难题,那种纯洁的互助友谊如灯光般璀璨。后来,奋斗到小城,走出旮旯里偏僻的大山,夜晚便是灯火辉煌,夜如白昼。这时,煤油灯便“退役”了,虽然看不到了,但回想起来,简陋的煤油灯,橘红的火苗,照亮了我童年的美好时光,相伴我慢慢成长,值得在心里永远珍藏。
  石磨子
  我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初,从记事起,印象最深的就是石磨子。它陪着我走过了十八个春秋岁月,别看它笨重呆板,却是每家农户都缺不了的大家什,它兢兢业业地守护着一家人的生活,无私奉献着自己的酸甜苦辣,走过艰难困苦的磨砺,一直恭送人们走向富裕昌盛的静好岁月。
  我的干爸,姓梁,是旬河岸郑家庄村人,也是远近闻名的好石匠,十乡八村做石磨子、辣窝子、大门口的石墩子等都有他忙碌的身影。听干爸给我讲做石磨子的经过,他说雕琢一副石磨很讲究,不是农家想置办就能遂愿的,必须找到大青石或花岗岩,整块一钻一锤一凿地慢慢切割下来。因为沉重难移,须先在采石场粗加工成圆柱形石磨盘,再运回家里精雕细琢,待两块磨盘对接吻合,下盘固定在磨凳上,上盘中间镂刻进料通道溜口,再顺着溜口密集地雕刻一行行弯曲有序凹凸错牙的纹理线条,上下盘巧妙咬合,当转动上盘,把麦粒或玉米溜进通道后,石盘周围就会瀑布般流泻出细细的面粉来。陕南的石磨小巧玲珑,我们会帮大人把需要磨的粮食储备好,方便日常食用。
  妈妈是石磨的掌舵人。她会规划一年四季的食材加工,千方百计丰富一家老小的饮食,即使在艰难困苦的单调日子里,也能让我们吃得丰盛多样、口齿留香。通过石磨流溢出的豆浆以及做成的豆腐,保留着原汁原味的醇香。石磨磨出的面粉,细面摊饼蒸馍做糕点,粗粒煮粥蒸米饭,那一股股飘出的喷喷香,至今犹在唇口舌尖上。
  篾背篓
  陕南山区,八山一水一分田。莽莽大山,峰峦叠嶂逶迤,沟壑纵横连绵,大河小溪如网,植被葳蕤丛生。在没有公路延伸的年代,人们土里刨食、生计供养、荷担出行,主要工具是背篓。
  六七十年代,背篓是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重要家具,新旧接踵好几个,大的叫篓,竹丝编制,约一米高,像盛开的喇叭花,口圆底方,上大下小,编系着两条禁锢篓身的弯背带,结实耐用。中号称花篮,半米高低,口宽底窄,挎肩贴背很舒适。小点的是箩筐,底宽口阔,腰圆体胖,取用方便。新编出来的背篓,带有竹子的青绿和清香,坚韧而柔软,形状各有特点,各有各的功能。
  四季如一日,背篓陪伴着一家人忙碌。春播撒种,要用它背农家肥往返数次给地里施足底肥,用它盛装良种或秧苗,用它捡拾地里的杂草碎石和枯叶败枝;夏天,它帮主人抗旱追肥治虫害防草荒,照护田园蔬果有序分蘖扶正茁壮;秋天,它把已成熟的五谷杂粮、薯芋瓜黍、蔬菜水果及时回收归仓,把田园喜悦和五颜六色装得满屋飘香;冬日到了,蓄饲料防畜饥,捡拾柴草防寒冻,储备生活日用必需品,装藏家什杂物或口粮。这不起眼的物件每时每刻都没闲着,出门背着可以变钱的土特产和山货,进门驮回丰盛的细软与希冀,风尘仆仆又无怨无悔地为一家平凡的日子负重担当。
  普通的背篓,背负着农家的生计,背负着农夫的坚韧和希望。它装着烟火五味的气息,装着岁月久远的光影,装着乡亲父老徘徊的追觅,也承载着童年美好的梦呓。我时常在想,生于秦岭大山的陕南人,终身依山而居,临箐而歇,以石为骨,以土为肤,以草木为毛发,以泉水为血液,以山路为经络。朝夕与山相处,背篓是最好的工具,它让我们摒弃浮华,远离奢望,脚踏实地,为打拼幸福而努力;它牵系我们为听得到乡音,留得住乡味,牵得住乡情,记得住乡愁,再盛装博大精彩的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