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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8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辣 婶
程毅飞
文章字数:1477
  辣婶住在村南头那棵大杨树下。杨树是钻天杨,像一把锥子,直直戳向云霄。辣婶的瓦屋就紧贴在钻天杨下。辣婶模样长得俊,性情豁达、泼辣,喜好唱花鼓、拉二胡。没事时,辣婶就提一个马扎,坐在钻天杨下哼花鼓、拉二胡。
  辣婶其实不叫辣婶,辣婶有名有姓。在娘家时,辣婶叫妮子,嫁到洋槐村后,村里人就唤“杨家的”。
  “杨家的,给咱唱一曲花鼓。”“杨家的,给咱拉一板二胡。”村人的央求,辣婶从来不会拒绝,唱了一曲又一曲,拉了一板又一板,直到人们知足了,尽兴了,才收场。
  慢慢地,人们发现“杨家的”有一个喜好,那就是特别爱吃辣椒。不论吃啥饭,她都要剜一疙瘩辣子放进碗里,那饭就变得红堂堂的了,正合了她的性格。于是,就有好事者喊她“辣婶”。这样的一来二去,她老伴去世后,人们就不再唤她“杨家的”了,而是喊她“辣婶”。
  辣婶吃辣椒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不管生吃熟吃,也不管是稠饭稀汤,她的饭碗里从没离开过辣椒。米饭里有,面条里有,馒头里有,凉粉里有,有时喝开水也要放些辣椒面子进去。
  爱吃辣椒的辣婶就思摸着要种辣椒。镇里县里几趟跑下来,辣婶的辣椒就开始种植了,而且种植面积越来越大。说来也怪,村里也有不少种辣椒的,却没有一个人能超过她。辣婶的辣椒棵棵枝壮叶绿,果实丰盈。每到深秋季节,村人就再听不见辣婶拉唱了,辣婶在家一门心思串辣椒呢。辣婶把串好的辣椒挂在屋檐下,缠在杨树上,满屋满院就都是红彤彤的一片了,像刚升起的朝阳,也像余晖中落下的晚霞。辣婶看着,满眼都是笑。
  这一年,有几个外地商贩来村子收辣椒,无论商贩怎样软磨硬泡,辣婶就是“一口价”,少一分也不卖。商贩就去别家收购,正收到兴头上,辣婶疯了一样扑过去收了商贩的秤。眼看着进腰包的钱就要被辣婶搅黄,人们纷纷骂辣婶狗逮老鼠,多管闲事。不管人们怎样骂,辣婶硬是把商贩赶跑了。商贩一走,辣婶就挨家挨户道歉,并按她的“一口价”收购了村里所有的辣椒。
  第二年,“杨湾村辣椒专业合作社”成立,辣婶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牌子就挂在那棵钻天杨上。
  不消说,辣婶富了,成了村里的首富。于是,就有差媒婆登门提亲的,也有愿倒插门伺候她的,就连亲朋好友也都赶来看她,让她请客,请了客再听她拉一板二胡、唱一段花鼓。辣婶既没请客,也没拉二胡、唱花鼓,只是在送他们走时,一人手里塞了一包辣椒面。
  辣婶有了钱竟六亲不认,还抠门得很,这让村人和亲戚邻里无法理解,也有些愤愤不平。许多人就开始暗地里骂她:“土都埋到脖子根啦,还那么贫气!没有一儿半女的,死了想搂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睡呀?……”话传到辣婶耳朵,辣婶装着没听着。于是又有人说,辣婶做女时,曾在县剧团当过戏子,有个相好的,莫不是她把钱好过了那个心上人?辣婶听后,嘴角抖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一年,春节刚过,辣婶正在田里翻辣椒地,听到村委会高音喇叭里广播要村民到村部开会。辣婶就放下手里的活,赶了去。村主任说,村小学年久失修,如今已成了危房,娃娃在里面上课很不安全,村委会研究,想重新盖一所学校。土地村上协调解决,资金嘛,上头给了一部分,还有一些缺口,今天把村民们召集来,就是想号召大家自愿捐资,各家趁各的家当,多少不限。
  主任的话刚落,辣婶就拢了拢花白的头发,转身离开了会场。辣婶一离开,有几个人也跟着辣婶悄悄溜走了。会场顿时起了谩骂声。有骂溜走的人,但更多的是骂辣婶。
  就在人们一片谩骂声中,辣婶又回到了会场。只见她款款走上前,在村主任跟前站定,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把几张存折恭恭敬敬交到主任手中。
  “算我一份!”辣婶高声说。说完,拢了拢她那花白的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南头那棵钻天杨下,传来了悠扬的二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