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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事情惊人地巧合，那一次去西安，等了半小时6路车，后来回来差点被隔离。那是疫情期间，为了参加朋友孩子的一场婚礼。这回又是等6路车，等了半个小时，又让后面的路程成了囧途。
　　刚进候车室大门，老鱼看见玻璃窗外面，一辆开往西安的车正转头驶离，另一辆车缓缓地驶向西安的牌子下，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又得等了。
　　接了杯水，上了厕所。上车的时候，老鱼问检票员车几点走？人家说一点半。老鱼心里暗叫苦，下午4点的火车可能要赶不上了。
　　人着急时时间过得太慢，半个小时似乎比半个世纪还漫长。
　　本来车上要打个盹儿，补个午觉。就因为一个小时的耽搁，赶不上趟，没心思睡了。到纺织城的城东客运站，至少3点以后。公交慢，出租堵车，地铁最快，但还得换2号线，赶不上。火车开车前10分钟关闭检票，也就是说只有几十分钟的时间往前赶，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老鱼在班车上发微信，让上海的孩子给改签车票。当天最早发的就剩下午4点半的K656了。孩子说没座位了买不买？老鱼回复，没座位也得买。到客运站时，已经是3点20分了。
　　老鱼到西安来熟车熟路，七拐八拐用支付宝扫码，走到气派的西安站广场时，已经4点了。
　　K656已经开始检票了，刷身份证。下台阶到车前时发现是杭州开往呼和浩特的路过车。
　  2
　　时间还早，先喘口气。老鱼点根烟，稳定情绪。老电影里面的人物遇到棘手问题的时候，都要先抽根烟，刺激下脑子，想想对策。
　　老鱼忽然想起小包里还有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是全国通用的记者证。
　　老鱼当编辑出门少，很少用过。只是那天出门的时候，突然在另一个包的夹层里看见了它，想着说不定能用上，又不重，就装上了。
　　扔掉烟头，老鱼让乘务员扫身份证。乘务员说你是18车厢“五座”。老鱼耳朵不好，从拥葱一样的人群里挤过去，五座早坐了个女人，在玩手机。
　　座位都满了，过道也立着没座的人，就连厕所门口，也有几个小孩子，坐在大行李箱上。车上人多得一眼望过去全是脑袋。
　　空调没开，老鱼背上湿了。手里没有纸质票，没法与别人争座位。就让孩子把订票图片发过来，老鱼一看确实是18车厢，但是是无座，不是五座，多亏没与那女人理论，要不白伤脸，惹人笑。
　　老鱼放眼一看，无座的人站满了车厢。大人说笑，小孩吵闹，连放背包的地方都没有。
　　3年的疫情把人们憋疯了，在这个暑假领着孩子出来玩的人不怕拥挤。这么便宜的车，这么热的地方，还脸色平静，处之泰然，看来穷人还是大多数啊。为了诗和远方，带着孩子，出来走走，受点儿罪也值。
　　老鱼60岁了，出去开个会，站上六七个小时，不是要老命吗？
　　车要开了，一个50多岁的列车员在锁门。老鱼递过记者证说，能不能给行个方便？找个座位？老列车员接过去，看了看说，到14号车厢找列车长，他有办法。
　　这个红本本还是管用的，可那么多的人怎么挤过去啊？要人海里挤着穿越，穿过18、17、16、15四个车厢。过道上全是人，他们不让咋办？
　　老列车员先笑了，说就像我这样。他大声喊，让开了，让开了，让过了。老鱼跟在他后面，过了18车厢。他说，下来你自己吆喊。
　　他的声音大，又穿着制服，因为他是这里的主人，老鱼的声音小，人们却都是有礼貌的尽量让开条窄路，让我挤过去。
　　过了15车厢，老鱼长出了一口气。马上就要到列车长待的餐车了，老鱼心里有点儿紧张。他们要是不认怎么办？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一咬牙，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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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车厢的餐厅里也坐满了人。靠近吧台的两个座椅上，坐着4个穿铁路制服的人。老鱼鼓起勇气，走到那个40多岁、黑瘦的、胸前佩戴着列车长标记的男子跟前，还没来得及说，列车长就问，有事儿吗？老鱼用普通话说，想麻烦你给我找个座位。老鱼把红色的记者证交给他，他看了看，交给旁边一个50来岁，也穿铁路制服，佩戴着党员徽章的人。
　　列车长说：“就坐那儿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让老鱼坐下。
　　列车长问还有什么要求吗？老鱼说：“我到榆林开个会，六七个小时，实在是站不了，有个坐的地方就行了。”
　　正说着对讲机响了，他就匆匆忙忙走了。那个佩戴党员徽章、戴着眼镜的同志姓陈，和我随便聊起来。看来他是一个搞党务工作的人，对于新闻和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很了解。
　　他们这趟车竟然是从我们商洛开过来的，他用手机在网上查了，丹凤、商洛都有站。隔行如隔山，我小时候没见过火车，以为能成天在火车上跑是天堂里的生活。没想到老陈说，谁都不容易，跑火车，吃不好睡不好，老人没空孝敬，儿女没空陪伴。到了杭州那么美的地方，只有3个小时整理内务，连西湖也逛不了。年轻的孩子新潮，点外卖送到列车上，列车上也不省心，什么样的人都有，都得操心。过去有在列车上生孩子的，得找医生，有打架的，得制止，严重的得送站上派出所，有逃票的，得验身份证。现在懂法的人多，还怕别人诬告。你没看见列车长身上戴着执法记录仪，就是留下证据，免得恶人告状。
　　别看年轻人在高铁上，看着舒服，大家都不知道，服务员是不能坐的，一直站着，七八个小时跑来跑去，好多人年纪轻轻就静脉曲张了。做服务工作，不容易呀。
　　有了高铁、动车，绿皮慢车也停不了，民生工程呀。底层百姓要出门，没钱有时间，还得坐绿皮。这不，加挂了几节车厢，还这么多没座位的。K396的事情你知道吧？抖音上很火，是我们局的。
　　7月30日，受强降雨影响，K396次列车被迫滞留在北京门头沟落坡岭站。面对突如其来的险情，列车长启动了应急预案，召开了“三乘”党支部会议，召集了党员突击队，制定了应对计划，迅速进入临战状态。
　　餐车食品告罄，乘务员自发将自己的食物分给旅客。在暴雨中，乘务员多次往返，将物资搬运回来，确保食物充足供应。他们还将剩余的大米熬成米粥，分发给旅客。在通信信号中断、路基冲刷的情况下，乘务组迅速将旅客转移到安全地点避险。经过多次努力，他们顺利将所有旅客安全撤离。
　　老鱼和老陈聊得很热火，还加了微信。从大社会到小列车，谝了几个小时。
　　老鱼没想到，自己在职业尽头，还能得到尊重。日常的尊重是礼貌和教养，囧途上的尊重是关爱和真情。老鱼当然知道，他们尊重的不是自己，是记者。
　　记者是这个社会的良心，是美好东西的挖掘者和报道者。洪灾中英雄事迹的报道者，也一定是记者。他们把对那些记者的尊重好感，转化成了对每一个记者的尊重好感。
　　相信他们要是在洪灾里的K396上，他们也会对得起铁路制服，一样是英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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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长很忙，动不动对讲机就响了。车过了延安，他才能坐一会儿。
　　这几个小时里在老鱼面前，他处理了好几件事儿。一个学生提前返校，他优惠的票据要在手机上处理，列车长得指导年轻人操作。一个年轻女人坐过站了，来询问怎么办？补票。两个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在列车长面前，说：“列车长叔叔，15号车厢，空调太冷了，能不能调热些？”列车长用对讲机讲了几句，给孩子说：“放心吧，你们回去，马上就热了。”两个小男孩相互一笑，齐声说着谢谢叔叔。
　　到了饭点，老鱼自己想点餐。列车长拦住说，给你炒个菜。老鱼要扫码，他坚决不让。意思是，要扫码就太见外了。
　　北方人的豪爽，工人老大哥的大气，都写在列车长那张让人无法拒绝的脸上。
　　老鱼一个找别人帮忙的人，坐在舒适的座位上，吃着炒菜，嚼着米饭，心里还是挺舒服的。老鱼知道，不是自己厉害，都是记者证带来的高看一眼。
　　那些列车员动不动给老鱼的水杯里续水。水杯口特别小，他们倒水的时候，老鱼总是怕烫了他们的手。
　　列车长说：“这是基本功，没问题的，来，我给你表演一下。不能太满，不能烫到自己手。”
　　他像课本里的卖油翁，背身添水，立马搞定。
　　再美的旅程总是要到终点，深夜11点20分，榆林站到了。老鱼说：“谢谢你们，我要下车了。”列车长坚持穿好工作服戴好帽子，要送老鱼下车。老鱼问那个老陈是啥领导，他说是副队长。老鱼噢了一声，怪不得说话有水平。
　　列车长把我送到站台上，并向我敬了一个礼，说声再见。他是复员军人，当过消防兵，有军人的气质。
　　老鱼随着人流往外走，列车也哐当哐当开走了，告别的镜头定格成了一个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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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返回西安的绿巨人一层卧铺上，老鱼感慨多多。这儿人少，舒适安静，却没有K656上的热闹，没有那亲人般的温暖。
　　看来身体上的舒服，舒服的是肉体；心里的温暖，温暖的是灵魂。
　　老鱼喜欢别人叫他作家，不喜欢别人把他叫记者，这一次路上，却因为记者受到了特殊的待遇，受到了尊重。看来记者比作家更受欢迎。
　　记者和作家都是文人，就像西医和中医，一个快刀斩乱麻，见效快。一个望闻问切，调理再调理，病去如抽丝。其实都是用笔记录社会，留住美好的。
　　人活着不易，出门在外，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踏上一次囧途。记着别人的好，记着每一次小小的感动。传达你内心点亮的美好，做一点微小的善举，一定也能温暖他人。
　　记者值得尊重，老鱼以自己曾经是个记者而感到骄傲。也向所有尊重记者的陌生人，可爱的普通劳动者，表达深深的敬意，就像这次遇到的，还每天路过秦岭南坡商洛的，从杭州开往呼和浩特的K656上，知名的老陈，不知名的列车长，还有那些普通的列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