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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9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门前果木忆流年
舒添宇
文章字数:1656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必定会有各种果树。苹果、毛桃、水杏、樱桃,把农家清贫的日子装点得活色生香。果树开出繁花,姹紫嫣红,招来蜂飞蝶舞,装扮着简朴的村落,使人感到生活如花,有香有色。果树开花给人精神陶冶,结了果实则带来很多实惠,有人还靠它卖钱补贴生计。一棵棵果树成了生蛋母鸡,摇钱树,是拮据家庭经济来源之一,更是孩童时期甜蜜的舌尖记忆。
  我家门前有一棵苹果树,两棵毛桃树,樱桃树、柿树、核桃树各一棵。记忆里,苹果树和樱桃树长在道场中间,像一对幸福的伉俪,在平静的日子里相厮相守。每年樱桃花开放,粉红的花朵开得挤挤挨挨,云霞般灿烂。苹果树开的是白花,白里隐隐透着红,像是古装戏里花旦的娇俏粉脸。桃树靠着猪圈外堤长出来,花色十分艳丽。我那时不懂得“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曼妙意境,却觉得开在春风里的桃花着实像美丽的女子轻启红唇,嫣然而笑,也难怪大才子崔护能想出那么好的诗句。果树的好处真比纯粹的草本花多得多,花是果树的亮丽名片,果实才是它生命的极致美。草本的花虽艳丽,但花朵一旦凋谢,一个生命嘉年华随之黯然落幕。小时候的生活贫穷如洗,人们对物质的追求虽不如当下人狂热,但吃饭果腹的本能需求还是第一位的。在乡村,果树的存在实在不可缺席。
  许多人家视果树为不可予夺的家庭财产。特别是到了挂果阶段,戒备森严,生怕遭到别人的糟害。树下拴着大狼狗或者土狗,见生人就张牙舞爪,狂吠不止,叫人望而却步。当然防备的只是一些半大毛头孩子,嘴馋,乘人不备下手偷着摘,大人一般不会做这种见不了光的事。乡下人厚道,果实成熟了,往往摘下来让孩子送给左邻右舍,边挑拣边念叨着:“自己树长的,不费工夫,又不花钱,也不值啥钱,都尝尝新鲜!”这家送些那家送些。其实,拿到集市上,总会换来一些晃眼的票子。母亲一向为人厚道,果子成熟了,挑出最大最甜的送给别人,卖相不好有虫眼或者鸟雀啄过的留给自己人吃。“对别人要用真心,要给最好的,不能应付!人心是哄骗不了的!”母亲老是这样说。是啊,你能应付别人,将心比心,别人能真心对你吗?
  每年果实成熟,孩子们像过年一样兴奋。那玛瑙般晶莹欲滴的红樱桃,一簇簇,流光溢彩,勾引着肚子里的馋虫。苹果个大饱满,白里透着红晕,在绿叶间时隐时现,好像顽皮的孩子和人捉迷藏似的。毛桃包裹着一层绒毛,像女孩子的睫毛般水灵。满树果实累累,就是一道秀色可餐的风景,养眼养心。秋冬时节,落木萧萧,光秃秃的柿树上挂满红灯笼一样诱人的甜柿子,烘托着乡亲们暖暖的心。每当看到又香又甜的果实,就觉得日子是那么丰盈富足,就像自由自在的童年时光一样,大把大把攥在手里,丝毫不必担心会流逝。
  发小们仰着小脑袋望着树上,像那只看着乌鸦十分馋嘴的狐狸一样流着口水。阿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对他来说,享受我家的果实并不难。有时候,我和他一起悄悄哧溜爬到树上,坐在树枝上尽情地享受。有一次,我们一口气吃多了熟透的红樱桃,胃里翻江倒海,大吐特吐,几顿饭都没有胃口,被人笑话了很久。他家门前有一棵花叶老桑树,每年夏天,树上结满了桑葚,压得枝头沉甸甸的。乌黑、紫红,吃进嘴里滑腻酸甜,能吃饱肚子。等到馋虫消停了,个个都是嘴脸乌青的花脸猫,嘴唇乌紫,怪模怪样,你看我,我看你,稀里哗啦笑作一团。
  一个暴风雨的夏夜,门前的桃树被风吹倒了。大概是果实结得太繁太密,在雷鸣电闪中支持不住,才倒下不堪重负的身子。清早起床一看,颓然倒地的桃树,散乱的枝叶,四处滚落的毛桃,欲哭无泪。这棵树的损失,让家里人都很伤心。一起生活久了,一棵树一苗花一牲一畜乃至一件家什,都是家里不可或缺的成员,怎么舍得失去?那棵树龄不长的年轻柿树,无端遭到被称作“殃”的东西打死。后来,苹果树砍掉了,樱桃树也砍了。再后来,物流的便利,生活水平的提高,外来的热带水果越来越多,生长在房前屋后的果树也不足惜了,更不用说偷摘别人家的果子。有时果实成熟在枝头无人问津,留给鸟雀们尽情享受,或者在时序更替中自生自灭。
  旧的乡村渐渐老去,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新村。向繁华迈进的步子不会停息,这样的日子无疑是令人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