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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黑山洋芋
李少锋
文章字数:1792
  提起商州名产,除了黑龙口豆腐、孝义柿饼,还不能忘了黑山洋芋。孙见喜在他的《贾平凹之谜》中有这样一段:“未已,饭菜摆在桌上,是正宗的商州‘名特’吃食:萝卜缨子酸菜、苞谷糊汤里煮着紫皮的黑山洋芋。平凹笑逐颜开。丹萌讥他是吃‘忆苦饭’,他却兴高采烈,大吃而特吃,嘴片子动得打梆子一般。”可见黑山洋芋的名气。
  小镇黑山多山,沟壑纵横,土地瘠薄,多为砂质土壤,小麦产量低且质量差,却适宜种苞谷、洋芋。这里的洋芋,除了一般洋芋富含淀粉、蛋白质和多种氨基酸等特点外,更有干面醇香、口感特别之优势。草原上的牧民是牛羊奶养大的,黑山人是洋芋养大的。洋芋糊汤、洋芋烩面、洋芋拌汤,炒洋芋片、洋芋豆角蒸面等,更有那远近闻名的洋芋糍粑、洋芋丝饼子、洋芋粉炒腊肉……洋芋的吃法说不完。黑山人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什么都能少,唯独洋芋不可缺。
  在我小时候,黑山是个苦焦地方,人多地少,土地贫瘠,广种薄收,玉米、小麦这些主粮欠缺,洋芋是黑山人果腹的最重要食粮,吃法也不讲究。“洋芋糊汤疙瘩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这句俗语里,透出黑山人的乐观和坚强,也表明了洋芋糊汤于黑山人生活的意义。洋芋糊汤之外,就是炒干洋芋,做法简单,把洋芋去皮、洗净,大点的一分为四,稍小点的一分为二,鹌鹑蛋大小的就不用过刀,然后灶膛里生火,在黑陶油罐子里剜点猪油放进烧红的铁锅里,把洋芋倒进去,翻搅以后,撒上盐、调和面搅匀,倒入适量凉水,捂严锅盖,中火慢烧,先煮后蒸,半小时左右,洋芋的香味越来越浓,左邻右舍不时有人吸鼻子:“谁炒干洋芋哩?真香!”揭开锅盖,撒上早已切好的葱花,再捂三五分钟,锅盖一揭,那滋味,可真是“怎一个香字了得”!那时候,村里回答别人“身体咋样”的问候时,最常听到的回答就是:“一顿还能咥两老碗干洋芋哩!”
  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黑山经济有了空前发展,黑山洋芋也“换了人间”,产量大增,满足人们食用以外,有了大量剩余,每年夏至前后洋芋收获的季节,客商纷至沓来,收购洋芋贩运西安等地,那几年,黑山洋芋着实火了一把。可是,由于手工耕种产量有限、收获季节晚、农户居住分散收购难、交通不便运输难等原因,收购黑山洋芋的外地客商一年比一年少,黑山洋芋成了“明日黄花”。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大鱼大肉、白米细面吃腻了的人们爱上了粗粮野菜,黑山洋芋也乘势而上,成了商州城乡居民餐桌上的新宠。城里单位的人到黑山出差,必有一项分外任务:在黑山街集市上给自己家里和亲友同事捎些黑山洋芋;黑山人进州城上西安走亲访友,必带两蛇皮袋洋芋,主人客气时,他们会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憨笑,连声说:“自家种的,没打农药没上化肥。”这情景每每让我想起憨厚朴实的闰土那句“这一点干青豆倒是自家晒在那里的”,其间包含的情意非外人所能意会。
  如今,洋芋糊汤已渐渐失去昔日的霸主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做工精细、营养美味的新吃法。大盘鸡里洋芋必不可少,干面醇香的黑山洋芋自然是上选。农家乐的看家菜里少不了一道洋芋粉炒腊肉,小吃城里卖洋芋丝饼子、洋芋糍粑、洋芋叉叉的小摊食客络绎,精明的店主们常会告诉你用的是黑山的洋芋。
  这些洋芋做的美味中,最值得一尝的当属洋芋糍粑。很多地方山里人都喜欢吃洋芋糍粑,而在商州,黑山洋芋糍粑独具风味。夏至前后,挖洋芋到冬至前窖洋芋这段时间里,你随时来黑山,只要说一句想尝尝洋芋糍粑,热情的主人立说立行:挑些无伤疤、无虫眼的好洋芋,刮皮、洗净、蒸熟,舀出来倒在提前洗净的“黑山花”石碾盘或者大石板上,抡起小塑料桶大小的木锤,一下一下地杵,洋芋渐渐成泥,愈来愈黏糯,直到洋芋泥变得晶亮,与木锤难舍难分时方可。这过程谓之“打糍粑”,最棒的小伙儿打一场下来都浑身淌汗,气喘吁吁,若舍不得力气、杵不够火候,糍粑的口感就会差好多。“打糍粑”的过程常让见多识广的城里人先是目瞪口呆,继而连声称奇。天下美味无数,如此制作过程的美味却甚为少见。那举起落下的木锤,那主人额头不断滚落的汗珠,融合力与美,饱含了山里人的热情与淳厚。远道而来的客人,还不知道糍粑是什么味,却已被这“打糍粑”的过程陶醉了。将一团打好的糍粑端回家,切成小块盛到碗里,调上早已备好的油泼辣子葱姜蒜调料汁,再加些陈醋,什么味?香、辣、黏、糯……主人问:“好吃吗?”客人刚把一大口糍粑送进嘴里,呜呜作声,连连点头,主人抬手擦一把额头的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亲爱的朋友,还不快来,一会儿盆里的糍粑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