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姑父走了，是在立冬的第二天，下雨的时候。
　　2023年11月9日，古历九月廿六日。农村人常说“三六九，往外走”，姑父选这个日子出走，却再也不回来了。
　　姑父属牛，1937年人，也算高寿了，可咋样也舍不得他走。他一辈子跟牛一样，自己吃的苦最多，给别人的却是满满的情和爱。13年前，我写过《成群姑父》一文，记叙了他给亲人、给外人的那份真心实意。
　　去给姑父吊唁那天，西安响雷下大雪，我们这儿阴雨绵绵。到殡仪馆，手扶着漆黑的棺材，泪水夺眶而出。
　　两个多月前，我到家里去看望他老人家。他躺在沙发上，见我，拉着手，一个劲儿直哭。听姑姑说，她一时儿都不得离开，一旦不在他的视线内，姑父就会大声喊叫她，直到她回来为止。病把人得的害怕孤独了，只有姑姑在他身边，他才有安全感，心里才踏实。小表妹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吃稀饭，他也很听话，这才真让人体会到啥是“老小，老小”。
　　上个月，我还给表弟打电话问候，他说姑父住院了，还是老样子，不要紧。我还说忙过这段时间，再去探望姑父。
　　12年前，父亲去世，姑父专门从商南赶到棣花苗沟山里，一进门，就扑到父亲遗体边，拉着父亲的手，跪着哭了好久好久。他腿脚不好，走路都要拄拐棍，我们心疼他的身子，但咋样也劝不下。他和家父一辈子处得比亲兄弟还亲。
　　和堂兄在姑父灵堂前拉话，说到姑父对人的好，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他又说到姑父带我俩上西安的事儿。那时我才四五岁，第一次到西安，见啥都稀奇，见啥都兴奋，特别是姑父领我们去同盛祥吃羊肉泡馍。他教我们咋样把馍掰成黄豆颗大小，那样煮出来才有味道、好吃，我俩心急，掰成核桃大小，他就帮我们掰。等我们吃上了，个个吃得满嘴是油、满头大汗。咋见姑父却要来一碗开水，泡干粮吃。这么好吃的泡馍，问他咋不吃呢？他笑着，摸着我的头，大声说：“我娃好好吃，姑父不爱闻羊肉味。”
　　下葬那天，天晴了，太阳出得红红的。表弟选的墓地就在县城边的半山腰，坐北朝南。墓也拱了十几年了，坟上的柏树也有䦆头把粗了。姑姑总是遗憾，没能回到老家棣花安葬。我安慰她说：“姑父入土为安了，哪儿都一样，再说表弟表妹上坟也方便，四时八节姑父也不孤单。”我拉着姑姑的手，眼泪又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