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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2月0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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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柿子红
贾建霞
文章字数:1563
  在异乡的每一天,每一个临睡前的片刻,我的心头都会浮现出那幅清晰的画面——连绵的秦岭山坡上,或高或低、或大或小、随处可见的,是那如灯笼般鲜艳的红柿子,在高远的蓝天映衬下,在壮阔的秦岭画轴里,简直是一笔妙不可言的点睛所在;它们临风而立脉脉含情的样子,像亲人的召唤,点亮了游子回家的灯盏,又像淳朴的商洛山人,友善地迎送着探寻商山秘境的游客,使他们乘兴而至,满意而归。这商洛山着色明艳、精美如工笔画般的景色,让人怀恋又激动。
  在商洛,柿子树就像农家孩子一样,满山遍野、满坡架岭到处都是,它见风生长,不需要浇灌和施肥,也无需掐枝和疏果,自说自话般,几年工夫,便倏忽长成了一株蓬勃茂盛的果树,枝干粗壮,树冠浑圆,枝叶婆娑,像几年不见的少年,一下子担起了父辈的重担。
  这柿子树,初春时节,赶热闹似的,开出喇叭形嘟着小嘴的花,不起眼,却也不负春光;随之,翠绿的叶子青葱可人,像圆润的手掌,又像一张有福气的脸庞,鲜亮地擎立在枝头,风雨里生长;又一个不经意间,那无数的小伙伴们倏然长成健壮深绿的大叶子,护佑着近旁的幼果。在孩子们忙着贪玩,大人们忙于生计的时候,它们并不因被疏忽而放弃了时光的赋予和天职与使命,于悄然之中可着劲儿地生长;到了盛夏时节,满树稠密的枝叶间,已匀匀实实地挂满了喜悦的果实。有的铁青着脸,覆着一层不易觉察的色气,有的辉映着淡淡的红晕。这时候,顽皮的孩子们再也按捺不住了,爬上树,小心翼翼地探到枝间,猴一般地攀在树梢,伸出小手,直至把那映着红晕的蛋柿蜷在手心,才心满意足下得树来。这时的蛋柿是早熟的软柿子,不甚甜,但吸溜一口,足以填饱数日的守望与渴求;抑或捧在手中,回家孝敬年迈的祖父母,聊表物质匮乏年代的可贵孝心。
  我们家有一棵火罐柿树,每到深秋时节,祖父母便召集叔父们,选一个周末集体夹柿子。那样的日子,是充满期待和欣喜的。是日,我们三家的大人和孩子们起得格外早,背上背篓,拎上竹笼,又说又笑。远远地瞅一眼自家那密不透风的柿子树,心里顿时溢满了甜蜜的滋味,那触手可及的甜蜜,是困难年月人们对吃食的强烈渴望。到了地方,女孩子和婶娘们守在树下,仰望树上,一边接着盛满柿子的笼子,一边帮树上的人瞅着藏在树叶间的柿子。彼时,攀在树枝上的父辈及兄长们,喜悦地摘着柿子,小心地把蛋柿置于笼子最上面。直至半晌午,那一棵阔大的柿子树枝叶凌乱,气态凋零,像分娩过后的产妇,却依然矗立在村后的坡塬上,经受着我们所不知的风霜雨雪。直至来年秋天,我们又一次光临这棵茂盛得从未让人失望的柿子树。
  父亲爱吃柿子,也许源于这唯一的一棵柿子树。每年分回家的柿子,有一背篓多,父亲搭上木梯,在房顶近檐处铺上一层稻草,边上用稻草捆挡住,然后一笼又一笼地把完好无缺的柿子倒上去,摊均匀,再盖上厚厚的一层稻草。这样经日月和风霜默然历练的柿子更甜更软,吃一口,那透心的蜜汁味让人很是安慰和满足。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无情的命运面前,也许那甜蜜的火罐柿子于命运多舛的父亲来说,是一种舒缓和释放,更是一种犒劳和慰藉。
  女儿小时候,那些个冬天,父亲和妹妹几乎每个周末,都会用祖母留下来的那个小竹笼,盛着几乎一触即破的柿子,坐着颠簸的蹦蹦车,小心翼翼地来看我们。稚气的孩子嘬着稀软甜润的柿子,笑得乐不可支,嘴边还洇着柿子残渍,笑声荡漾的生动场景,晕染成一幅令人享受的天伦剪影。
  恍惚间,孩子已长大成人,父亲离世已多年,我和妹妹在各自的轨道上续写着光阴故事。每想至此,竟害怕起这似箭的光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那萦绕着浓浓亲情的秋冬,那艰难而又温馨的成长故事,都将成为我记忆中一抹幸福的底色!初来他乡的夜里,竟莫名地梦见父亲,我从睡梦中哭泣着醒来,再也无法入眠。从没惊扰过我的父亲,是来这遥远又陌生的地方看我来了!怕我孤单,慰我饱暖。这些日子,每想起梦中情景,不觉泪水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