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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2月3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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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口与丹江源
文章字数:3492
  黑龙口这个神圣的宝地,因丹江源被世人称赞为秦岭明珠。
  这片山水走出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无论漂洋过海,还是身居大都市,心所至梦必达,无不把这片土地回拜。以擅写家乡秦岭著称的茅盾文学奖获得者贾平凹,一个天寒地冻、雪花纷飞的日子,特意从古城坐班车到黑龙口,感受老秦岭魔鬼般的道路,体会神话般迷人福地黑龙口的风土人情。
  车到了黑龙口老集市,香喷喷的锅盔,竟吃出了虱子,贾氏没想到的是,卖主回答得很干脆:“你想想,冬天里起面,酵子发不开,在炕上要用被子捂,能不跑进去一两个虱子?”听罢,不以为意,吃得满头大汗,一边吃,一边夸。
  贾氏笔下,一鲜艳女子下了车,冷得在阳光里使劲跺脚,使劲地搓手,接着有节奏地迈着步子走进豆腐店。男店主把一碗嫩乎乎、热腾腾的豆腐放在她面前,头贴着她的耳朵,嗅着她的秀发,殷殷地说,边吹边吃。女子挑起一大块塞进嘴里,妈呀一声捂着嘴,烧得咽不下,烫得吐不出,惹得满屋人笑得前仰后合。女店主笑着告诉女孩,用舌尖边滚边咽,又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面食铺卖主高声吆喝:“细、薄、光、煎、酸、汪。”细薄光者,是面条的形,煎酸汪者,是面条的味,吃者一时围住,供不应求。
  贾氏回到西安,优美的散文《黑龙口》问世,一时神州大地妇孺皆知“黑龙口”,天南海北游客爆棚,黑龙口人腰包渐渐鼓起来,南京还出资在丹江源架起一座友谊桥。
  如今,黑龙口的豆腐干漂洋过海,也成了本地人送给远方亲人的最好礼物。从北京、上海回家的老乡,走时,总忘不了带几个又圆又大的锅盔,分享给亲朋好友。
  说起黑龙口,故事真多。祖辈一直传说,老秦岭山底是一片汪洋大海,每隔几年就从岭底的垭口喷出大水,汹涌奔腾,一泻千里,使沿途泛滥成灾,村庄、田园很快被淹没。水德星君便派了四条龙镇守,两条绿龙总是形影不离,一条黑龙勤劳勇猛,一条褐龙拈轻怕重。每至喷水,黑龙便将头深入垭口使劲地吞水,两条绿龙在距垭口东四十里处也拼命地吸水,阻挡水向下游蔓延,而褐龙却在绿龙东边的一个土墩上睡觉。有一年干旱,大地寸草不生,老秦岭底海水也变浅了,黑龙把头伸进垭口艰难取水,然后喷在天上缓解旱情,谁知褐龙却不断吞空中的雨水,两条绿龙见状,跃身而起,箭一般直冲云霄,将褐龙压到土墩上,并搬来两个塔,一个压住褐龙头,一个压住褐龙尾,从此,一直风调雨顺。这便是鹤城境内的黑龙口、二龙山、东龙山及东龙双塔。
  垭口在黑龙口凤凰山。凤凰山在老秦岭之脊,海拔近两千米,东西走向,前低后高,横亘于流峪和蓝峪之间,磅礴雄浑,宛如一只凤凰的头冠,凌霄南坡,高高地仰起,俯瞰着商洛山水。凤凰山沟壑纵横,瀑布成林,池潭成群,像天河飘落大地,纳泉汇溪,千回百转,汇聚于峡口深潭处,过细沙,淌白石,流入丹河,这就是美丽的丹江源。
  丹江源这段秦岭,像老爷爷一样慈祥仁厚,祖辈称老秦岭。
  垭口立一石碑,刻有出水口坐标点,书写“秦岭一流满丹江”,岭巅东侧耸立一绿色标志牌,两面均书“丹江源”三个醒目的绿色大字。岭巅正中有一界牌,站在界牌处,向西一步为西安,转身两步为商洛,西商就这样山水相依,琴瑟相和,这也是黑龙口人的骄傲。这里四季云朗山青,奇石嶙峋,峥嵘俊秀。白天,阳光盈盈,黄昏,夕阳还没有隐退光芒,月光已洒满山头,璀璨如星。
  情深意浓的丹江源人,走南闯北只要听闻“黑龙口”,便热血沸腾,握手拥抱,乡党两字喊得响当当。老秦岭人永远割舍不开养育自己的丹江源、黑龙口。
  “松竹易以尽,草莱生不足”“湿重不可烧,漉米不能熟”。20世纪90年代前,丹江源连绵的山坡“遥望山尖秃”,湿草不可燃,饭菜无法煮熟。
  在南方工作的弟弟有一篇散文写道:“那时候缺口粮,也缺柴薪,秦岭不像现在郁郁葱葱,困难让人失去理智,避过护林员,上山砍树当柴烧。短短几年,松树、槐树、杂木树被砍伐精光,柿树、核桃树也失去了枝头,刚泛绿的野草连根拔起当柴火,童山濯濯”“苦难的日子特别漫长,每当上山寻柴时,站在秦岭山上,看着远处的炊烟升起,年少的梦想随之飘向远方”“如今,生活在美丽的穗城,常梦见‘农民无以爨,焚却水车轴。田事更无望,拆屋入城鬻’苦难岁月的故乡,泪流满襟”。
  丹江源群山起伏、沟壑纵横、河溪众多,因滥伐滥垦、围河造地、斩坡盖房,植被遭到破坏、河势改变,导致抗冲击能力差。泥石流、滑坡,决堤淹地淹房,对水利、交通、电力、通讯、农田造成了毁灭性破坏,恢复难度极大。因水土流失过大,薄地里长出的庄稼瘦骨嶙峋,丹江源千家万户都在讨饭,直到八十年代末生活才慢慢抬起头,人们守家待地,国家飞播造林。
  谈起故乡,无尽的想念,无端的惦记,不可磨灭的情怀,都源于对丹水的沉迷。20世纪70年代,那是我的童年时代,山荒水不恶。
  故乡大商塬,位于黑龙口老集市东五里处,是丹江源的第二个塬。村前丹水没膝,站在水下白石上,细沙从趾缝滑过,痒痒的仿佛灵魂潜入水中,不由吟诵“我有商山君未见,清泉白石在胸中”。鱼儿欢快地在脚面游来游去,它们透明得能看清跳动的小小心脏。
  丹江是我们儿时的乐园,东倒西歪的毛柳像一把把遮阳伞,树根盘虬水中庇护着鱼儿。小伙伴们不约而同来到河边,撅起光腚子,在树根里摸鱼,逮住后,在沙滩上挖个小水潭放进去,然后打水仗,或仰卧水面,用手把河底细柔的沙子抓出,涂抹在肚皮上,沙子搓着嫩嫩的皮肤,又慢慢地滑入水底。
  玩够了,再用柳条把鱼穿起来,拿回家用油炸着吃。我最喜爱鲫鱼,肚圆体胖,肉质细嫩;九刺鱼常常在静水中或水草里,一逮就是几条,吃九刺鱼不用摘除内脏,用火烤一烤就直接吃;最大的是鲶鱼,最难捉住的是黄鳝,最漂亮的是红翅鱼;河里较多的是黑鱼,它生性凶猛,喜欢栖息于水草茂盛或浑浊的水底。
  最有意思的是,赤脚走在沙滩上,不经意间就会踩到晒暖暖的乌龟,把它翻过来放在软沙上,它的四个爪爪在空中乱挖乱刨,就是翻不过身,徒增许多乐趣,一顿美餐后,把壳挂在墙上晒干,过路的司机常买回去滋阴潜阳。
  洁净的砂砾上成群结队的螃蟹竖起八只脚,快速的跑来跑去,擎在前的螯足不断寻觅着食物。一旦被螯足钳住手指,就赶紧把手塞进水里,抚摸它坚硬的壳,它很通性,慢慢地松开咬着的手指,然后收回螯足,钻入水里的石板下。饿了撕下螃蟹肥嘟嘟的腿,生吃起来,味道咸油。然后把缺胳膊少腿的螃蟹扔在水里,也不知它往后的命运如何。这是我们山里孩子的野性,也是一种生存能力。
  夏夜的晚上,坐在河边,把脚伸进水里,凉丝丝的江水在脚面飘来荡去,就像慈祥的母亲用手来回抚摸着,温馨而甜蜜。有时,一群女孩趁夜色深,穿着花裹兜钻进水里洗澡,我们几个伙伴便悄悄地趴在远处的石背上偷看,被发现后,就会疯也似的乱跑,不小心被石块绊倒会嚎啕大哭,那些女孩边笑边说:“活该!”
  如此美丽的丹江源,也曾被重度污染多年。八十年代中期,凤凰山脚下的中坪村,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铅锌矿,在村口丹江河边,配套建成硫酸厂。不几年,山沟里、河旁、路边矿渣堆积如山。工业废水的排放经地表水或地下水的渗透而进入水体,使得水体环境受到污染,加之森林采伐造成水体中浮游物与溶解物增加,丹江源受到严重污染。随着矿区深挖,源头千万池潭变浅,无数沟岔的溪水消失,源头水位不断下降,千年流水在石上击出的痕迹越来越清晰,成为万古褶皱。河水变小、断流,泥水臭气熏天。庄稼变得又矮又瘦,苞谷棒不足一拃长,麦穗像白色成熟的茅草穗子,轻飘飘地摇曳在枯瘦的麦秆上。岸柳泛黄枯死,大白杨枝叶越来越稀疏。水是大自然的神韵,来不得半点梗阻、破坏。丹江源的龙脉被斩断,成了荒山滩头,井水时常断水,人们只好到山坡一滴一滴地接着浸水。被污染的丹江源头,最终给人们带来巨大的灾难。
  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句深富内涵、极具韵味的金句润物无声地融入生活之中,人民呼吁:不要金山银山,还我绿水青山!商洛人民开始治理山水,绿化、净化、亮化丹江源,增加水土涵养,还原地下水脉,拓宽河道,加固河堤。“水浅连沙去,松青待鹤来”,经过十几年奋战,丹江源头恢复了昔日的生机勃勃,重新呈现出“碧波万顷游人织,青山不老竞风流”的无穷魅力。
  山生水,水养人。丹江作为南水北调的起点,“一江清水供京津”也倒逼丹江两岸人民实现绿色发展,“生态经济化、经济生态化”成为绿色发展的新引擎。如今,甘甜如饴、飘逸如带、晶莹如玉的丹江,不仅滋养着丹江源人,而且浩浩荡荡、一路欢唱着流入京津,供养着远方的同胞。
  随着丹江源返璞归真,成群的鲤鱼、鲢鳙、鲫鱼……让游人赞叹不已。如今的丹江源是国家级湿地公园,是高含负氧离子的天然氧吧,是中国气候康养之都,是陕西全域旅游示范区。
  丹江源不宽,丹江源不大,但一直在流,从早晨流到晚上,从春天流到冬天,从过去流到现在,一刻也不停息,总是缓缓地向东奔流,静静地滋养着丹江两岸人。